這本該是一場覆滅一切的浩劫,而隨著天妖熾融的遠去,這場災難才終止在了天與海的盡頭。
覆蓋著海麵的火焰漸漸的消失,沸騰的海水也慢慢平複。
明明度過了這場災難,可一艘艘空舟上,沒有人得見喜悅。
或呆滯,或茫然,不同的人便有著不同的感受。
在天妖來臨時,他們軟弱無力,連反抗的意誌都提不起來。這場死裏逃生,竟顯得那麼不堪和滑稽。
不管他們過去修為是高還是低,不管是否有一身傲氣,他們所傲然的那些東西,都在天妖現身時被踐踏得粉碎。
意氣風發的前往天妖大陸,結果此刻才知道世間的廣闊。這世界盡頭的東西,深遠到他們無法觸碰。
那些從來以修為為傲的天妖師,各個垂首,不少人麵有羞憤。
天地舟上,龍文牧無聲的遙望熾融遠去的方向。千靈雪早已放開了他的手。
在狼山第一次麵對天妖,體驗過從未有過的無力,第二次是出陽國,再次重蹈覆轍。哪怕到了今日,再次麵對天妖,依然沒有任何的抵抗之力。
他明白天妖的強大,為了能與之抗衡,他讓自己不斷的變強。可到頭來,一切都好像沒有變過。與天妖之間,依然遙隔天塹。
汪洋上的火焰熄滅,海水也逐漸冷卻。那些蒸騰的水汽凝結在上空,開始落下瓢潑的大雨。
黑龍殿覆滅了,海妖群散去了,荒妖離開了,妖月也離去了。唯有窸窸而落的雨,串連著天海還有每個人的失落的心。
雨水打落在龍文牧的臉上,還帶著沒有散盡的餘溫,可對他而言,無異於刺骨的冰冷。
他雙手輕輕拽緊,水滴順著拳邊低落。
想要擊敗九嬰,自己依舊那麼渺小,力量還不夠……遠遠不夠……
……
天妖離開的此刻,在最外圍,隻有兩人搭乘的小船漂浮在海麵上,隨波而蕩。
宛惜勉強恢複了麵龐的血色,當那股天妖的威壓不在,她才發現自己全身都已經癱軟無力。
她勉強撐起最後的力氣立在船尾,心裏懷著諸多的擔憂。
稍稍平複了紊亂的氣息,她取出一塊玉佩,向裏麵傳出一道訊息。
古軒一站在她的前方,從始至終他都隻看向一個方向。
“白師兄他安然無恙,我已經給他傳訊了,他馬上就過來接我們。”宛惜說。
不知是不是聽錯了,她仿佛聽見古軒一的一聲輕嘲。
古軒一雙眼很暗沉,就像一雙死去了無數年的眼睛。眉頭落下,他自嘲的冷笑。
天妖於前,眾人為之膽寒。而他……沒有位於戰場的中心,隻是這樣的遠觀,竟都因為恐懼而肝膽俱碎。
他右手握著左手,能感覺到兩隻手都還沒有停下顫抖。
從熾融現身那一刻起,他的顫抖就沒有停下過。
長發已經被雨水打濕,水痕順著臉頰滑落,他稍稍低下頭,身軀輕輕抽動了幾下,覺得那滑落的雨水有些腥鹹。
當熾融點燃焚天之火的時候,他想起了數月前古姓村落的那場大火。同樣是天妖,他還記得那道在火焰中覆滅一切的九首巨妖。隻是想起當時的一幕幕,他全身的抽動就無論如何都停不下來。
那些早已不在的麵孔還是那麼鮮活,那些熟悉的人,那些跟他有血緣之親的人,明明早就已經不在人世,可為什麼就是不斷的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清醒的時候也好,睡夢中也好,總能看見他們!
想要把九嬰碎屍萬段,可妖痕破碎,自己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
雨水拍打海麵,雨落聲就像一曲悼念的挽歌。
海麵蕩開無數細小的漣漪,海浪輕卷,便把那些細小的痕跡全都淹沒。
古軒一雙手疊在腹前,從雙手間落下的雨水是淺紅的顏色。他的一隻手用指甲深深扣進了另一隻手的手背,留下深深的紅痕,可他渾然感覺不到疼痛。
雨聲漸漸密集,幾乎要遮蓋四周的嘈雜。
“宛惜姐……”古軒一雙手垂在了身側,微微抬起了頭,輕念道。
宛惜抬頭望向他的背影。
“那枚補天丹真的不能給我嗎?”古軒一頭也不回的問,那聲音不知為何有些不像他過去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陌生,多了幾分淡漠,少了幾分溫軟。
宛惜聞言之後垂著螓首,一隻手握著另一隻手的手臂,朝手臂上的乾坤環挪近幾分。
這份猶豫持續了很久,她仿佛下定了某個決心,咬了咬紅唇,輕輕按住乾坤環的下方。
“我……”
“沒關係的。”古軒一的一句話打斷了她的思緒和後麵的話。
宛惜本來已經有了決定,卻因為古軒一的這句話而停下。
雨點拍打在古軒一的臉上,在後方的宛惜無法看見他的表情。
“宛惜姐你不用覺得為難,補天丹本就是你的東西,你就當我是隨便問問吧。”
宛惜怔了怔,手掌漸漸離開乾坤環,露出一抹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