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徐月當著竇瑜的麵直說了這件事,老夫人還能如何阻攔?隻好先說:“明日你還要帶著五娘進宮呢。”
廳中一時無人說話。老夫人見竇瑜靜靜地坐在哪兒,也不喝茶也不抬頭,還是心疼了。
從前她對這個流落在外的孫女確實苛刻,怪罪通州秦家把五娘養得散漫,不愛學琴不愛讀書,在竇家的郎君娘子之中仿佛一個異類,就連小小的七娘都比她沉靜一些。而且她本就是嚴肅的性子,就算過去那般疼愛的竇琦也有些怕她。竇瑜倒是從不怕她,一年前還經常頂撞她,心情好了又湊到她旁邊撒嬌賣乖,嬉皮笑臉時倒是有點早逝幼子的影子。
竇老夫人拍板定下來:“若真想收做義女,待年後再說吧。”
徐月雖仍不滿意,可也不好當麵違背婆母的意思,總要給她麵子。她習慣性地想摸一摸一直不離手的佛珠,卻摸了個空,心中一定,淡淡道:“那媳婦先回去了。”
竇老夫人抿著嘴略點了下頭。
徐月嫋娜地起身,她展袖時袖角輕輕拂過竇瑜膝頭,又側頭看向竇瑜,說:“阿瑜,你隨我來。”
竇瑜愣了一下,才站起身同祖母告別,跟在母親的身後往外走。
母女二人走在回廊上,等四處無人了,徐月貼身的侍女秋芝都刻意落後了幾步,她才同竇瑜說:“你可怪我一直對你冷淡?之前還那樣訓斥過你。”
竇瑜看著母親昳麗的麵龐和淡漠的眉眼,想起養母柔和的笑容,平靜地答:“怪。”
說實話,她在從通州來奉都的路上是幻想過自己親生母親的模樣的。那時候謝述帶兵護送她,夜裏有時趕不到驛站會就地紮營,她曾不怕生地跑過去問謝述,她的家人都是什麼樣的脾氣。謝述眼中的竇家人知禮寬和,長公主也是很講道理的人。
徐月忽而一笑,“你的性格不像我。”她自出生起就身份高貴,矜傲是寫在骨子裏的,除了自己的母親弟弟及郎君竇晏恒的母親,很少給人麵子。女兒竇琦是她帶在身邊,事事親力親為,費盡心思撫養長大的,簡直就是她的翻版。她對竇瑜,可以說是哪裏都不滿意。
竇瑜心裏升起一股氣來,撇開眼,說:“祖母曾說我像父親。”
徐月卻嗤笑了一聲,沒有反駁她的說法,隻是轉移了話題,“蘭瓊脾氣好,會是個好姐姐,母親希望你們姐妹二人往後能夠好好相處。攀玉那邊——”她主動提起胡王升,“明日你我入宮,一定還會見到他。莫再犯傻了。”
竇瑜不置可否。
當然徐月心裏也不覺得女兒還會繼續糾纏胡王升,誰看不出來,胡王升對她半點情誼都沒有。過去一時頭腦發熱,如今也算撞了南牆,總該回頭了。
……
初二進宮拜年一直是宮中的慣例。這一日由皇後主持宮宴,連文娥太妃都會回宮小住,凡有誥命的夫人也會被邀請。
竇瑜今日穿了月白色的大袖衫配同色翹頭絹鞋,裙上繡著禽鳥卷雲,整個人清新秀美。佰娘本想給她梳個高雲髻,她拒絕了,隻讓梳了個最尋常的發髻。過去她的打扮都在努力朝著母親的喜好靠近,如今也不必了。
母女二人同駕入宮。在車上時徐月沒有閉目養息,她輕輕撩起車簾,見昌和門外已經停了許多家的馬車,卻沒有了過去異常華貴顯眼的謝家車駕。
不由低聲同竇瑜感慨:“那時我雖不說,心裏對述兒還是滿意的,沒想到看走了眼。你也別心急,奉都城裏的好兒郎多得是。如今謝家娘子們的婚事,那才叫艱難呢……”她語氣有些刻薄。
過去她戴著佛牌時還知慎言,且精神懨懨,不怎麼理會外麵的事了。自前段時間起精神忽然大好,佛牌摘了,也找回了從前嘴不饒人的勁頭。
竇瑜從前與謝述的庶妹謝妙兒關係還算親近。謝妙兒一直養在謝述母親名下,待遇很好,如今日這樣的場合也能被帶出來。這一回卻不能得以相見了。
竇瑜三日前才來過這裏。等她隨母親進了章彌宮殿內時,恍惚間又像回到了那一天一樣,因為胡老夫人還坐在之前的那個位置上,隻是換了身衣裳,旁邊也多坐了兩個人——
沈家母女。今日能進宮的都不是尋常身份,沈嘉與母親也是頭一回過來。
另一側也坐了許多別家的夫人娘子,有幾個心思寫在臉上的小娘子望向沈嘉的視線裏都摻雜了一些羨慕之色。畢竟能得胡老夫人青眼是多麼難得的事,胡大人如今尚未娶妻,都是胡老夫人在幫孫兒四處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