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瑜年初五才從宮中回來,因太後要留愛女徐月小住,她便也不得不隨母親留下。
聽說薑九娘來宮裏一遭嚇出病來了,德高望重的老祖父薑國公抱著官帽進宮裏哭訴,聖上氣得罰了徐儀禁足,連皇後都一並斥責了,怪她教女無方。後宮裏鬧哄哄地過了一個新年,徐儀不服氣,在寢殿裏又哭又叫砸壞了不少東西,太後也跟著頭疼。
竇瑜得知後心中有些愧疚,雖不是她害得薑九娘受驚,此事卻也因她與徐儀比馬而起。
二皇子徐顯眼見親妹妹受著罰,還有閑心命宮人給竇瑜送禮,傳話讚她騎術過人,稱若有機會一定要與她比試一番。母親徐月聽聞事情經過,隻是淡淡地提點她別再闖禍。
唯有佰娘關切得要命。當日公主不許娘子們的隨從跟進馬苑,想到這位貴主子過去就常為難自家娘子,她急得不行,等到竇瑜全須全發地出來了,一顆心才終於落回了肚子裏,嘴上直念著“阿彌陀佛”。徐儀被聖上責罰,她還默默高興。
不必等年後再去夫河山行宮將穿庭接回來,竇瑜才一歸家,府中下人便來稟,說文娥太妃已特意派人來竇家送馬了。
送馬的仆人還帶來了太妃的話,說穿庭養在行宮的馬廄裏憋悶久了,牽出去也從沒有盡情地撒歡兒跑過,叫她記得多騎出去給它放放風。
竇瑜一得到通傳立即獨自趕去馬廄裏尋穿庭,見它與踏風的馬舍相鄰,一黑一棕兩匹馬相安無事,屁股對著屁股,都悠然地甩著尾巴。穿庭的毛被刷得油亮,一見到她靠近就不停地抬起頸子,用力碰撞圍欄,發出高鳴聲。
竇瑜忙隔著欄杆安撫它。
“好久不見了,穿庭。”過去她騎著它漫山遍野地跑,沒想到會忽然分別一年有餘。
另一邊的踏風對她本沒那麼熱情,起初看到她的身影隻敷衍地抬抬眼,又繼續抖著耳朵風卷殘雲般吃草料,可一見她與別的馬親近,反而親昵地湊近欄邊,溫順地伸出馬頭,示意她也來撫摸自己。
它原本的名字“驚雪”不知道有幾人知道,為了避免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竇瑜斟酌了一番還是決定讓它從此以後就叫“踏風”了。
感受到踏風爭寵的意圖,她就隻好先摸摸這一隻,再摸摸另一隻,又用兩手分別抓著草料親手喂這兩匹馬。
吃草料沙沙的聲音在耳邊響著,竇瑜自言自語道:“明日閆家琴會上一定會打馬球,到時候帶你們兩個過去見見世麵,鬆鬆筋骨。”
一主二馬在馬廄裏增進感情,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小半個時辰。直到身後有響動傳來,竇瑜才循聲回頭,與來人隔空對視了片刻,驚道:“郭表哥?”
與他幾日未見了,沒想到再見會是在這處馬廄裏。
郭素也很意外會在這裏碰到竇瑜。他因要去外麵辦事,才會踏足此地。
竇府裏的主子們若有事出門,需要用馬,都會吩咐下人進馬廄牽馬。唯獨他被怠慢慣了,才常自己過來。
等見了馬廄裏的馬,他又是一愣。
“這馬——”他慢慢走了過來。
竇瑜知道他認得穿庭,故而隻向他介紹了踏風,笑著說:“它很漂亮吧!是我從宮中比馬贏回來的,叫踏風。往後我就有兩匹好馬了。”
踏風還在認真地吃著竇瑜手上的草料。
瘦了很多。
郭素認出了自己過去的愛馬,心中既震動又苦澀。憶起死前情狀,眉間籠起一股戾氣卻又很快閑散了。
踏風的嘴巴還在不停咀嚼著,像個小孩子一樣,濕漉漉的大眼睛警惕地盯著不斷向自己靠近的男人。
郭素朝它緩緩伸出了手,呢喃一般道:“踏風?”他垂眼看它,睫毛低垂,掩蓋住了眼底的複雜之色。日光打落在他微顯蒼白的臉上,眉目如畫的麵龐仿佛冷瓷一般細膩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