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夫人出門更衣了。
有長輩坐鎮時閆銀夢還算老實,看到大伯母離開,也就沒了顧忌湊了過來,與竇雲並肩站著。她聽到沈嘉拒絕了竇雲的好心邀請,撇撇嘴,說:“阿雲,咱們回那邊去吧。”說著便去拉竇雲的胳膊。
轉身時她不懷好意地將一隻腳勾住了竇瑜的琴幾下端,上麵擺放的黑琴坐立不穩,失去了平衡後猛地栽了下去,一端磕碰在地麵,撞出不小的響聲。
四周的目光立刻圍攏了過來,有不解的,也有看熱鬧的。方才雜聲不斷的屋子頃刻便靜了下來。
閆銀夢還以為竇瑜會手忙腳亂地來扶琴或琴幾,誰知她隻冷眼看著琴身受損,依舊穩當當地端坐著。沈嘉倒是嚇了一跳,但沒來得及給出反應,就被竇瑜壓住了手,隻好猶豫著按下不動。
“啊,抱歉。我不是有意的。”閆銀夢不怎麼誠心地隨口道歉,眼中微帶得意和挑釁。竇雲也在一旁幫腔,陰陽怪氣道:“我五姐姐為人大度,她不會與你計較的。”
在兩人不約而同的設想中,竇瑜會暴怒而起,於閆家後宅斥責閆家娘子。其餘人必然嫌棄她霸道難纏,明明對方都道了歉,還要抓住別人的“無意”發難。
誰知竇瑜氣定神閑,並未露出憤然之色。
“不妨事。”竇瑜看向閆銀夢,說,“這張琴是我花了五百金買的,若你帶夠了錢,賠給我就是了。”
她說完,朝閆銀夢攤開了一隻手。
見她一幅要錢的姿態,閆銀夢臉色驟變:“五百金?你這琴是金子打的不成?我看也不是什麼名琴!”
“但它確實是我花五百金買的。”竇瑜慢吞吞收回了手,無辜地眨眨眼,“閆二娘要是囊中羞澀,待會兒閆大夫人回來,向她去討也可以。”
“你!”閆銀夢被她堵得一口氣上不來,圍向這邊的視線令她開始變得不自在,臉也慢慢漲紅了。但凡貴女都避諱張口閉口談及金錢,以免染了俗氣,更別說大庭廣眾之下討價還價。竇瑜卻是個異類。
閆銀夢沒法子,隻好將自己腰間裝錢的荷包取下來,重重扔在幾上,哼道:“我隻有這麼多,都賠給你!可夠了?”
竇瑜將荷包拿起來,解開略看了幾眼,又掏出裏麵的銅錢在幾上一一排開,道:“這可不夠啊。閆二娘是不識數麼?差得可遠呢。”
又狡黠一笑:“既然一時拿不出那麼多,閆二娘可以將自己的琴一並抵給我。”
閆銀夢隻覺她得寸進尺,哪裏肯如她所說,氣衝衝地拒絕:“我的琴是從高山閣買的,出自名師之手,怎能抵給你?”
“待你有錢了,再來贖就是了。怎麼?閆二娘你碰壞了別人的東西,還要賴賬,不想賠錢麼?”
竇瑜以“賴賬”來形容閆銀夢,氣得她一張俏臉又紅又白,指尖都微微顫抖著,胸中憋了一口氣,咬牙去將自己的琴抱來,徑直擱在竇瑜的琴幾上。衝動道:“這下你可滿意了?”
竇瑜伸手在她琴上一撫,琴音叮當,悠哉說著:“確實是把好琴,不過比起我的可差遠了。”語氣帶了惋惜。
閆銀夢見她隨意撫弄自己的愛琴,口中還有貶低之語,不免後悔自己莽撞,受不住刺激,清醒過來便想以其他鐲子珠釵與她交換,閆夫人卻已折返了。
閆銀夢怕再起爭執被伯母訓斥,狠狠瞪了竇瑜一眼,拉著竇雲回到了原位。
善蘭瓊看完了這一番熱鬧,搖著頭無聲地笑了笑,又聽見身邊娘子正催促她彈一首曲子來聽。屋子裏娘子眾多,善琴者不在少數,可自聚在一處後還無人敢操琴。有些是生性不愛引人注意,有些則是唯恐獻醜。
善蘭瓊卻表情磊落,方才插曲一過,屋子裏正寂寂無聲,她將手搭在弦上試音之後,琴音如流水傾瀉,任意所至,令人瞬間沉醉。
身邊人佩服地看著她,待她一曲終,驚喜地說:“蘭瓊,你琴彈得可真好。從前你都不怎麼碰琴的,原來是藏著掖著,等著一鳴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