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蘭瓊自昏睡中醒來,一時間眼前重影交疊,她緊皺著眉頭,好一會兒才看清了床邊的人。見母親坐在床邊,秋芝姐姐也站在一側,兩人俱是神色關切地望著她。
“母親……”她嗓音幹澀,艱難開口。
她多希望這段時間經曆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夢境,夢醒了,睜開眼,自己還在竇府,身下躺的還是從小到大安睡的那張柔軟的床榻。
但天青色的麻布帳子自木架床三麵垂落下來,昏暗的影子蓋進她眼中,不得不認清現實,自己此刻仍在善蘭瓊的外祖錢家,她在其他人眼中還是那個喪父喪母的可憐的善蘭瓊。
小小的一方宅子,淳樸寡言的外祖父和外祖母,還有零星的幾個仆人,一切都陌生得讓她畏懼,又不得不漸漸學著習慣。
“你快嚇死母親了。”徐月見她醒了,微微腫起的眼睛裏落下淚來,低聲抱怨。
秋芝倒了一盞溫水捧過來,徐月親自接到手上,用小匙喂到善蘭瓊嘴邊,看著她乖乖喝下。
善蘭瓊頭痛欲裂,忍不住抬手去摸額頭,隻摸到了厚厚的幾層紗布。抬手的動作牽扯到了被子底下的身體,周身的疼痛慢慢浮了上來。
徐月連忙輕輕握住她的手腕,柔聲說:“你被木梁砸到了頭和後背,昏睡一整天了。”
她最後的記憶是一根木樁朝自己砸了下來。看著母親眼下微微的青色,哽咽道:“您是一直都在這兒陪著我麼?當心吃不消,您身子本就弱。”
“你人昏迷著,母親哪裏敢離開半步?你若再不醒,母親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握著女兒的手,眼淚掉個不停。
善蘭瓊反握住母親的手,安撫道:“無事了,我不是還好好的麼。”
徐月初聽到消息時,嚇得險些栽倒,馬不停蹄地趕來了錢家。幸虧女兒福大命大,才能躲過一劫。
“阿瑜……她還好麼?”善蘭瓊想起了什麼,忍不住輕聲問。
“棚子坍塌砸到了不少人,可唯獨你受的傷最重,其他人不過小傷罷了。何況她還有人護著。”
胡王升那緊張的勁頭讓徐月十分不悅。
即使心中清楚他並不知道阿琦已經回來了,徐月還是替女兒難過。
善蘭瓊怔了片刻,眼淚順著眼角流下來,沒入枕中,喃喃道:“攀玉哥……已經不認得我了。”
她重生後度過了最初惶然的幾日,就隻敢去尋母親,和她言明真相。這樣詭異驚悚的複生,除了生身母親,又有誰能接受呢?
徐月也不敢冒險。尤其聖上極度厭惡邪術,若被他得知,必要將女兒視作妖邪,她沒有把握可以違抗天威。
如今她連佛牌佛珠都不敢佩戴了。即便女兒是妖是怪,她也一定要護女兒周全。
房門忽然被人從外麵扣響。
屋裏屋外靜了一瞬,錢家的管家隔著門低聲稟報:“公主殿下,劉家郎君來探望娘子了,可要見見?”
這是劉仲山自昨日起第二次登門了。
前一回徐月以蘭瓊未醒為由,著人將他打發走了,沒想到今天又巴巴地趕來了。
徐月頓時露出厭惡的神色。
身邊的秋芝察言觀色,明白主子的意圖,快步走到門邊,冷聲說:“娘子還需靜養,閑雜人等一概不見。”
錢家管家戰戰兢兢地應了聲是,這便退下了。
徐月若在錢家,連善蘭瓊的外祖父母都無法輕易見到外孫女。她嫌棄地看著屋內四處簡陋的陳設,女兒昏迷時她無心留意,如今仔細看看,哪處都叫她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