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皎皎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她的“好阿妹”來了。
動作可真快啊。
嚴小娘子還是鮮亮的一身,像隻撲扇著豔麗翅膀的花蝴蝶,和她的皇後姑母倒真有幾分相像。
太子沒動,林皎皎作為她的阿姐卻不能穩坐。
“阿妹,今兒怎麼有興致來探望我?提前說一聲,我也好備著些。”
林皎皎站起身,眉眼彎彎,語氣親熱。
“咦,阿姐不知道嗎?表哥沒告訴你嗎?”
嚴小娘子一雙桃花眼瞪成了個圓眼,吃驚地掩口,視線在太子和她之間遊移。
林皎皎麵色一滯,將手藏在寬大的袖子裏,笑意不變,淡淡道:“不如阿妹告訴我吧。”
嚴小娘子看著二人僵持的氛圍,就知道這冒牌貨不得寵,殿下連這消息都沒告訴她。
也是可憐。
太子聽聞二人一番你來我往,銀勺一頓,擱在瓷碟上,心想著這小娘子睜眼說瞎話的功夫越來越厲害了,不過倒是符合二人之前相處的情況。
算了,且看她發揮吧。
太子忽視嚴小娘子投過來的熱烈視線,繼續用著小娘子夾給她的栗子糕。
“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姑母憐惜阿姐身體抱恙,特許我進宮探望,順便協理賞花宴之事,以為阿姐分憂。”
嚴小娘子這話說得漂亮,倒像是別人求著她來一樣。
林皎皎心裏嘲諷,麵上卻是柔柔一笑,輕輕道:“那便多謝阿妹了。”
好巧不巧,這亭子裏隻有一張木桌,兩把椅子。
嚴小娘子自然不能指望殿下給她讓座,於是桃花眼一橫,向林皎皎飛去。
林皎皎原本就想著找個由頭離開,這下正合自己的心意,當即躬身行禮,帶著濃濃的歉意道:“許是剛才上山用過了勁,妾如今有些疲乏,請殿下容妾先行告退,您和阿妹可繼續欣賞這無邊美景。”
嚴小娘子當即喜不自勝,還算這冒牌貨機靈,曉得為她和殿下創造機會。但女孩兒家的不能失了矜持,上趕著的郎君才不會珍稀。
“這……”嚴小娘子麵上紅霞說來就來,看了如畫中仙一般清逸絕塵的殿下,也不知是羞的還是窘的,吐出一個字來。
“既是如此,你便先行離去。隻是你我二人同乘車輿而來,附近偏遠,若是要調度到另外的代步之具應是要花上至少半個時辰,孤不建議你等待。”即便未有沾唇之物,太子還是用錦帕細細擦拭了一番,將將開口將嚴小娘子的話截住。
如何會需那麼長的時間?
難道,這是要自己走回去的意思嗎……
林皎皎盯著太子雲淡風輕的臉,似是毫無回旋的餘地。
便是從前她身份未被揭穿之時,也未見他如此磋磨自己。果然將“嚴大娘子”這層皮一扒下來,自己這個商戶出身的賤民便不足以……
原是世道如此,也沒什麼好憤怒的。林皎皎垂眸,正要應是,就被嚴小娘子故作訝異的感歎給堵住了。
“呀,可惜了。我看日頭漸大,叫那抬轎的先走了。阿姐,對你不住。”
林皎皎朝人望去,隻見嚴小娘子唇上口脂塗得盈潤,似是泛著雪亮的光,叫人無端覺得刺目。
“原是阿妹體恤下人。正好我還未好好看過這宮城,能有此機會,也是幸事。如此,我便先離去了。”林皎皎緩緩起身,頭也不回地出了亭子,向來時的路而去。
身上紗裙輕輕搖曳,步子小而急,全然看不出疲乏。
秦念月不明所以,連忙小跑著跟上。
“娘娘,您怎麼了,臉怎麼這麼紅啊,別是中暑了……”
主仆二人很快便走過了拐彎處,連個背影都望不見了。
太子倚在欄邊,堪堪收回眺望遠方的視線,低頭,看著手中清亮的茶盞,似乎倒映出自己冷然的臉色,不覺默然哂笑。
她卻是連一句“殿下可願同回”都不願意問上一問。
自己暗示的那麼明顯了,非要在這時候耍強性子。
她卻是不跟嚴小娘子逞凶鬥狠,端的是“姐妹情深”,一心一意撮合孤與她“阿妹”。
倒是自己過慮了。
她原和嚴家是一夥的,說不定當初便是嚴家用一大筆錢財誘她上鉤,才甘冒風險,犯下這欺君之罪。
果然是小家子出身,眼皮子淺。
無端的臆想一個接一個冒出來,太子手上不自覺地用上了十分力氣。
嚴小娘子難得與太子如此近距離接觸,雖是旁邊有護衛和侍人,但這亭子裏,可就隻有他與她。
“殿下……”
她輕啟朱唇。
“砰”的一聲,似是瓷器碎裂。
嚴小娘子驚慌地四處看,想尋那源頭,卻發現就在她正前方。
“殿下您流血了!”
這一聲喊得亭子裏外都聽見了。
李太監手中拂塵一落,立時臉就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