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琛伸出手,擦去我臉上的淚水,他的手指冰冰涼涼的。
他看著我,眼神裏有什麼,有太多東西,熟悉又陌生,我已經不懂,我隻依稀記得,這曾經是我期待許久的眼神。
我還來不及細細去看他的眼睛,警察就已經走過來了。
一直木木然的夏桐倏地站起身,望著子琛,驚愕地看著他。她焦急地用手比劃著什麼,子琛微笑著看著她,點點頭。
夏桐的眼中閃起了淚光,她不停地搖頭,邊又比劃出一串手語,子琛淒淒地笑,“如果是許凡,是歐陽,他們都會這麼做的……”
不等子琛說完,夏桐就衝到他懷裏,不停地捶打他,他卻把她緊緊摟在懷裏。
一位警察走上前說“到時間了!”說著,他把子琛的手硬生生從夏桐身上掰下來,反扣在他身後。子琛被拉著往後退了幾步,可他卻舍不得轉身,隻一遍遍地說:“桐桐,要好好照顧自己,要好好照顧自己……”
這時,警察準備帶子琛走了,夏桐卻衝上去緊緊抱住子琛的手臂,不肯鬆開。
我才意識到,她原先快樂的生活裏,隻剩下子琛了。而現在,他也將被別人帶走。
她,就像個被遺棄的小孩,不肯放開她最後的所有之物。
那一刻,子琛的嘴唇開始顫抖,他眼中的霧氣越來越濃重了。他哽咽著說:“桐桐,子琛哥哥對不起你,以後,我不能再陪著你了,不能照顧你了……你該怎麼辦?”
警察說:小姐,請不要妨礙我們執行公務。
夏桐卻仍舊死死地攥著子琛的手臂,不停地搖頭,就是不肯鬆手。
於是,更多的警察圍過來要把夏桐拉開。夏桐更加用力地抓住子琛的手。那一刻,子琛的眼裏湧起了一種亮晶晶的液體,他說:“桐桐,子琛哥哥,要走了!”
一滴銀色的淚珠落到了夏桐的手上。
像是被燙到了似的,夏桐陡然鬆開了手,剛才悲痛的神色突然消失無遺,隻剩空蕩茫然。兩個警察迅速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向後拖了一兩米。
夏桐就那樣靜默地孤獨地立在原地,看著子琛一步步地後退,被帶上車,遠去。
後來,我看見夏桐跪坐在休息室的地板上,低著頭,雙手緊抓著胸口,哭得撕心裂肺,卻又無聲無息。因為她,不僅徹底喪失了聽力,而且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我受不了那種場景,無聲靜謐卻又最深刻最決絕的悲痛,那一刻,她那麼多天死死埋在心底的情感終於翻江倒海地傾瀉而出。
視線模糊了起來,我趕快逃走了。隻是淚光中不斷地閃現那個淒冷瘦弱的白色身影。
而後來,我竟再也沒有見過夏桐了。
後來,我累了。跟樂桃說出了實情,她竟然很平靜地接受了。她說她曾經也和男生談過戀愛,但她是真正地不喜歡他,傷他太深了!她說,她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他了。
我去探望過子琛,他的麵容看上去沒什麼變化,就像大學裏再次重新見到他,就像生命中第一次見到他。我原以為他會弄得胡子拉茬的,可他沒有,反倒收拾得幹幹淨淨。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讓人擔心的人,他從來都是一個不願讓人擔心的人。
然而,當我看清他落寞的眼神和疲憊的臉時,我才陡然間發現,他變了。
我說:我早該勸你的,可是,我知道我是勸不住的。
子琛淡淡一笑:是啊!不親手報仇,這輩子都會遺憾的。
我想讓氣氛輕鬆一點,便努力笑了:就知道你小子到現在都不會悔改的。
子琛說:怎麼會後悔呢?這是我這輩子做的最光彩的事兒了。
我說:我昨天去看許凡了,他,還是老樣子。
子琛臉上沒有了剛才的笑,卻是分明的想念:這麼多年的兄弟,怎麼會不相信他呢?即使他親口承認,我也不相信。
末了,他臉上竟有浮起一絲欣慰的笑容:還好,凡,他沒有進來,太孤單了。
我愣了,半晌才緩緩地問:那,你,現在孤單嗎?
子琛搖搖頭,語氣裏竟有一些自豪和驕傲:現在我們三個的一切結果都是三個人一起承擔的。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三個人一起承擔,怎麼會孤單呢?每當想起這點就很幸福。凡,知道;昊那小子……也知道的。
提起歐陽,子琛的語調明顯地慢了下來。他夢囈一般地自言自語:昊那小子,不是說,到死也要拖著我的嗎?怎麼現在一個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