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畔。
梅雨季裏難得出了太陽。
陽光細細碎碎地鋪在碧色的水麵上,波光粼粼如同一地碎金。
“籲——”
馬車一抖,猛地停下。
容妙不由得身子向前傾,幸好一旁的碧雲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擱在一旁的琴也跟著摔到了地上,發出了沉沉的一聲咚。
容妙微微蹙起眉頭。
“這是芙蓉館的馬車?”
還沒待她讓碧雲出去看看,就聽到車外傳來一道輕佻的男聲。
容妙斂下眼眸,輕輕拍了拍碧雲握著她小臂的手,重新坐了回去。
果不其然。
“這不是陳三爺嗎。”坐在外頭的龜公應道,“回三爺,正是。”
陳運傑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左右打量著,輕嘖一聲,“這車還是金線描的芙蓉,這車上坐的是哪位仙子啊?可否下車一見啊。”
要知道芙蓉館可謂是江寧府,甚至乃至整個江南最負盛名的青樓了。
可能坐如此精致的馬車,就連雕在車壁上的芙蓉都是金色的,可見車裏坐的不是俗物呐。
坐在車裏的碧雲聞言臉色一變,下意識看向容妙,“姑娘,這……”
容妙抬眼看著她,神色鎮定,輕聲道:“別急。”
車廂外的龜公看著麵前的陳運傑,有些為難,“陳三爺,這——恐怕不合適吧。”
這位陳運傑是平昌侯的幼子,晉王妃的弟弟,在江寧府行事素來囂張跋扈,也算是芙蓉館的常客了。
陳運傑坐直了身子,臉色頓時冷了下來,“不合適?倘若爺非要見呢。”
聲線中是滿滿的威脅之意。
外頭的龜公頂著陳運傑威脅的目光,此刻腦門上也冒出了虛汗,心中叫苦不迭。
這叫什麼事啊。
陳三爺也算是江寧府的一霸了,他一個小小的龜公不過是奉命護送容姑娘的,怎麼好端端的就攤上了這檔子事。
瞧著陳三爺這架勢,若是真阻止了他,隻怕自己得脫層皮,興許丟了命也說不準。
若是隻見一麵……應該是不要緊吧?
“嗯?”陳運傑眯起眼睛,手裏握著馬鞭蠢蠢欲動,眼瞧著就要沒了耐心了。
龜公無奈之下,隻得回頭試探地敲了敲車門,小聲道:“姑娘……”
“姑娘!”碧雲也聽出了他語氣中的威脅,著急道。
要是姑娘真被帶走了,讓媽媽知道了,她們所有人都吃不了好果子。
容妙輕輕歎了一口氣,略微拔高了聲線,“陳三爺,小女子尚未出閣,若是擅自見您,隻怕回去會惹得媽媽不快,還請陳三爺見諒。”
從車內傳出的聲音婉轉動聽,酥軟人心。
陳運傑輕夾馬腹,緩緩靠近道,“美人兒,不必擔心。爺隻不過是邀你談談心,定不會叫你為難的。”
隻聽得她輕笑一聲,“陳三爺說得這話叫小女子倒不敢拒絕了。隻是媽媽特意囑咐過,不得在外頭逗留,不然的話……若三爺當真心疼小女子,不如等出閣之日再來相見吧。”
這柔聲細語的像是帶了把小鉤子,惹得陳運傑聽了頓時感到心癢難耐。
陳運傑挑眉道:“無妨,爺派人去和鍾媽媽說一聲便是。”
容妙眼中眸光一閃,緩緩道:“媽媽此刻應是在月橋舫上待客,怕是有些不便——”
陳運傑臉色微變。
他身為芙蓉館的常客,當然知道能上月橋舫都是些貴客。要知道身為芙蓉館的老鴇,和許多達官貴人的關係都千絲萬縷的。
要是真讓這鍾雁芙知道自己劫走了她的人,隻怕是會很麻煩。
陳運傑思忖半晌,恨恨地看了眼緊閉的車門,不甘地道:“那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唐突了佳人。隻是不知你出閣之日是什麼時候?”
隻聽得車內安靜了好一會兒。
“七月初七。”
……
馬蹄噠噠地落在青石板上,慢慢停了下來。
“姑娘,到了。”外頭的龜公說道。
碧雲起身打開了車門,率先下了車,再攙著容妙下車。
下車時,龜公還諂媚地朝容妙笑了笑。
無非就是希望她不要和媽媽告狀。
容妙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輕聲說道:“有勞你幫我把車上的琴拿下來。”
“好,好。”龜公眼前一亮,連忙應道。
剛一進側門,就看到了有人已經候在那兒了。
隻見碧水站在那兒,見她終於回來了,趕忙迎了上來,“姑娘,媽媽等了您好久,讓你回來就去她房裏找她。”
這時龜公也已經將琴抱來了。
容妙輕輕頷首,“知道了。”
她側過臉對龜公柔聲說,“有勞你了,碧水拿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