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2 / 3)

“莫青……”低低地開口,剛說了幾個字,凱斯德卻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好。他隻能靜靜地望著眼前這個一向靦腆內向的青年,此刻好像脫胎換骨了一般,渾身都綻放出一種堅韌頑強的光芒。

如果說以前,在凱斯德的眼中,對方就是一副溫婉清新的華夏山水畫。那麼現在……這個青年已經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忽然成長起來,隻需要一個契機,原本稚嫩的竹筍便拔地而起,變成韌性筆挺的青竹,氣勢淩厲,不可爭鋒。

“凱斯德,我必須要回去。我的父母在那兒,我的家人在那兒,我從小看過的每一磚每一石,他們都在那片廣闊無垠的土地上。”忽然揚起唇角,莫青低笑著說道:“我從小不願意練琴時,就喜歡在那個四合院的井口用石頭砸水。那個聲音,是我童年裏最動聽的歌謠。還有巷口的那棵虯枝纏繞的老棗樹,在我的祖父沒有去世前,他會看著我爬上最頂端,然後在樹下展開雙手迎接我。”

凱斯德原本緊握著青年的雙手漸漸鬆開,他怔怔地望著眼前神色輕鬆的人,心中還有著一點不願放手的想法,可是還殘存的理智卻告訴了他一個殘忍的事實——

他根本沒有任何理由去挽留這個人。

“而現在,他們要將我曾經擁有的一切全部都搶走。搶走我的青瓦磚,搶走我的四合院,搶走我的一切的一切。六年前,在那個昏暗無日的六個月,我眼睜睜地看著爺爺永遠地離開了我,而如今,我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什麼都不懂的愣頭小子。”

“凱斯德,你覺得我可以就這樣不管不顧地留在這裏,忘記在那片土地上的父母和同胞,當一個孬種、當一個懦夫嗎?”

身邊急忙走過的人似乎也感受到了這兩人之間嚴肅穆然的氣氛,紛紛給他們留下了一些相處的空間,從旁邊繞行而過。耳邊喧囂的風好像刮小了一些,凱斯德緊緊地凝視著眼前凜然固執的青年,認真地看著。

不知過了多久,慢慢的,凱斯德忽然彎了嘴角,說道:“青,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勝過我的生命。”

莫青聞言一怔,反射性地說道:“你沒有。”

“那現在我告訴你,我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愛過你。你原來根本不是我追逐了這麼多年的一個夢,你就是你,你是一個我從沒接觸過的人。”用最敬佩與愛憐的眼神,凱斯德靜靜地望著眼前的青年,繼續說道“你有著最柔軟的內心,又有著最無法攻克的堅硬外殼。這種精神我曾經在祖父的身上看到過,他告訴我……那叫做華夏魂。”

似乎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莫青微微張了口,卻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想要做什麼,我也明白,你非去不可。但是……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莫青怔怔地頷首。

“你一定要……再為我拉一次《恰空》,就在那個□□裏,為我,隻為我一個人,再拉一次。”

凱斯德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仿佛是在用生命做著懇求,懇求青年答應自己僅有的願望。他知道,這一去,對方所要麵對的到底是什麼,但是他根本沒有任何理由來做挽留。於是,他能做的,便是——

一次卑微的請求。

莫青的手指漸漸縮緊,修剪飽滿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隻有森森的涼風吹拂而過的颯颯聲,碼頭上一切嘈雜的聲音都仿佛隔離了一般,完全無法打擾這兩人身邊寂靜到凝固的氣氛。

不知過了多久,莫青才忽然輕笑著勾了唇,說道:“好,我答應你。我一定為你拉一次《恰空》,隻為……你一個人。”

直到望著那一艘高大漂亮的客船駛向了遙遠的東方,消失在了施普雷河的盡頭,凱斯德也依舊筆直地站立在碼頭邊,久久沒有移動。沉甸甸的烏雲終於再也無法負擔那厚重的水滴,傾盆大雨恍然落下,將整個柏林碼頭打濕。

所有人都慌慌張張地尋找著避雨的地方,原本擁擠的碼頭上人流越來越少,最終隻剩下唯一的一道筆挺修長的身影,仍舊死死地站立在那條滾滾長河的邊緣,不願移動一步。

凱斯德的目光癡癡地望著那一片早已沒了影子的遠方,望著那一艘已經離開了他的視線的客船。承載著他的生命,承載著他一生的愛戀,就這樣一直向著那個遙遠的東方飄去,遠離。

渾身都被雨水無情地淋濕,可是凱斯德卻沒有流下一滴淚水。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大笑著蹲下了身子。那笑容十分響亮,似乎是在放聲大笑,又似乎是在用笑聲來掩飾著心中悲痛到極點的哭聲。雨水將他俊美深刻的麵容全部打濕,根本無法分清到底是淚水還是雨水。

這個男人,從未像現在這般狼狽不堪過。

狼狽到,想要現在就跳下這條洶湧的施普雷河,跟隨著自己一生的愛戀,一起飄流到那個未知的國度。

但是,他終究還是克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