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考慮到了在場許多人並不能聽懂德文,這次凱爾開口的時候說的是流暢的英語:“雷蒙德·陳先生,這些就是亞爾曼先生讓我帶來的電影配音。其中包括了《恰空》鋼琴、小提琴合奏交響版原曲,三首主曲,以及二十七首插曲。至於我手中的這個,便是《恰空》原曲。”
說著,凱爾將手中的錄音筆遞給了一旁的助手。那年輕的男人接過錄音筆後立即開始連接數據線,而凱爾則看著所有人,繼續說道:“亞爾曼先生的意思是,原曲應該沒什麼問題,三首主曲的話任您選擇。他這幾天有點事,等過幾天的時候會親自到場,與您商量電影配樂的事情。”
安寧寂靜的錄音室內早已擺上了幾張黑色的折疊椅,所有人紛紛找了個位子坐下,等待第一輪試聽的開始。錄音室內獨有的昏黃燈光照耀在林錫的側臉上,眉眼精致,膚色白皙,讓那本就精致的五官多了一絲曖昧的軼麗。
凱爾正巧坐在了林錫的身邊,一個抬首便看到了身邊這個陌生的青年。目光在林錫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他剛揚起唇角想說些什麼,視線便忽然與一旁的歐諾對上。
凱爾:“……”
曼特斯這種陌生而又熟悉的警告性的眼神,怎麼好像是一頭公獅子在警告自己不要侵入對方的領地?!
心中莫名閃過這個念頭,凱爾不由吞了吞口水,原本心中還有的那點屬於法國人的浪漫情懷也消失的一幹二淨。他抬起頭看向雷蒙德,說道:“雷蒙德先生,這是我們艾蒙樂團第一次給電影配樂,確實有很多地方做的不足。您的要求也比較多,所以亞爾曼先生也隻能按照劇本先來製定了一些曲子,等後期看到了電影後,我們會配合您再做一些大修改。”
雷蒙德不在意的擺擺手,道:“我相信安斯的實力,至少他的《恰空》一定不會讓我失望。”頓了頓,雷蒙德又繼續說道:“現在就全部放一遍吧,凱爾。”
凱爾聞言點點頭,然後抬首給了自己的助手一個眼色,對方立即了然於心地開始播放音樂。隻聽一聲清脆的“滴答”聲後,調音台上的顯示燈紛紛亮了起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第一道音樂聲的響起,一時間空蕩蕩的錄音室安靜異常,仿佛連眾人胸腔裏蓬勃跳動的心跳聲都可以聽見。
暈黃的燈光如同一層薄薄的輕紗,將所有人的視線都遮擋住,令人忘記了視覺,隻有耳朵還仍舊靈敏得捕捉著信號。
深沉低壓的鋼琴聲首先響起,沒有了以往清脆明亮的音色,每一下都仿佛按壓在在場所有人的心髒上。凝重如水的音符,從音響中緩緩流淌出來,慢慢地為眾人展開了一道藍色的畫麵,帶著心底最深處的悲傷,是那種憂鬱無助的絕望感。
連呼吸聲都無法聽見,隻有那沉悶的鋼琴聲一點點的響起。
不過多時,稍顯明快的小提琴聲忽然插入進來,讓那濃鬱到快要溢出來的悲傷一掃而空,令整個基調色彩都明亮起來。中間夾雜著的是雄渾壯麗的交響樂團配樂聲,都是恰到好處的稍稍提色,主體還是鋼琴與小提琴的共舞,營造出一個瑰麗的音樂殿堂。
這是一場令人難以忘記的聽覺盛宴,世界上最頂尖的小提琴家與鋼琴家的合奏,再加以頂尖樂團的背景配樂,林錫已經忘記了自己身處何地,好像一個睜眼,就到了那片所有音樂人心中的聖地——
那座金碧輝煌的殿堂,那座金色|大廳。
不知何時,在琴聲的相諧起舞中,低壓悲沉的小提琴聲漸漸隱沒在了越來越強烈的背景音樂中,隻剩下那孤伶伶的鋼琴聲還在低聲的悲鳴。渾厚磅礴的背景聲似乎被點燃到了最高點,仿佛在哭泣,仿佛在低鳴,一切就在達到最高點的那一刻——
又瞬間湮滅!
單調寡淡的鋼琴聲還在輕輕地演奏,沒有了最開始那種泛濫的悲傷,好像是閱盡了無數的滄桑,經曆了時間的洗禮,已經讓那種表陳於外的情緒全部收斂起來。
但!
就是這種無聲的悲戚,卻讓林錫早已濕潤的眼眶更加泛紅,最終仍是承受不住淚水的重量,隻是一瞬間,便打濕了雙頰。
音樂還在小小的錄音室裏回蕩著,帶著最後一點餘音,恍若漂泊了半個世紀,最終找到了它的歸宿,飛得越來越遠,卻早已深深地烙進了在場的每一個人的心中。
雷蒙德的聲音早已沙啞,他伸手摸了把臉,一手的水讓這個一向古板嚴肅的老人看上去親切了許多。這種時候,就是淡漠冷靜如歐諾,也紅了眼睛,緊抿薄唇不肯說話。
“安斯的曲子……很好。”雷蒙德最終還是無可奈何地打破了這最美好的沉默,他苦笑著說:“我就知道,隻有安斯才能最理解那種感情,也隻有他,才最清楚……這些年來,這首曲子到底是應該在代表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