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寂靜的佑安城外緣被黑暗包裹，隻有駐紮在這城郊的軍營營帳中發出昏黃的燭火光。
秋風攜卷寒意而來，金黃色的銀杏葉落了一地，亦隱匿於無邊的黑暗中，隻發出沙沙聲。
“稟將軍，暮昭國的軍隊破了我們前方的衛平城，已經在向我們駐守的佑安城行進。”俯身彙報軍情的將士聲音中透著悲憤，俯下的身板顯得不卑不亢。
衛平城與佑臨國都城佑安城的要害位置相接，若是衛平城破了，即意味著攻破佑安城會變得更有勝算。
“怎麼會？柳將軍不是帶了三萬精兵駐守衛平城，就算是敗了又怎會如此之快？這才一個時辰……”一身戎裝的年輕將軍攥緊拳頭，聲音透出冰冷的威嚴。
他麵前的將士神情暗了暗，似是不忍說出一般。
“說。”將軍亦暗了暗神情，心中忽覺大事不妙。
將士跪了下來，一字一句地說道：“剛去衛平城前線查探軍情的將士說，柳將軍降了。”最後那半句話帶了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恍如晴天霹靂，將軍身形一頓，淩厲的目光掃視著跪在麵前的將士，似是想在他的麵容上發現一絲一毫不同尋常的端倪，以此證明這個消息的荒謬。
可是，沒有。
隨即，將軍恢複嚴肅而冰冷的神情，在這種關頭，他萬萬不能亂了陣腳。
“若是早有預謀，柳將軍留在宮裏的士兵大抵也是用不了了，趁著柳將軍降了的消息還未傳開，諱深，你迅速集結五百精兵，率領他們調離柳將軍在宮裏留下的士兵，回宮駐守。若有不從者，不必留情。你們且保護陛下，若是有不測，一切皆以陛下的安全為重。”將軍的每一個字都說的堅定無比，視死如歸。
確是視死如歸。若是這都城破了，佑安國也就亡了，那他也絕不會苟活。可是他答應陛下的保家衛國，答應她的一世無憂都要怎麼實現呢？
“那夫人…...”名叫諱深的將士詢問道，他明白將軍的後顧之憂。
“她知道該怎麼做的。”將軍垂下了眼眸，低聲說道。
“是，屬下領命。”
諱深離開後，年輕的將軍久久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他的手輕輕地撫在胸口的衣襟上，仔細摩挲衣料，能觸碰到那繡在衣襟內側的圖案，是一片銀杏樹葉的形狀。
即將破曉。夜裏寒冷的風慢慢消失，濕冷的空氣卻帶來了更深的寒意。
時間差不多了，年輕的將軍披上那象征著他衛國大將軍形象的披風，拿起手邊的長劍，走出營帳集結隊伍。
他仔細盤算過，這樣硬拚的勝算不大，倒不如分散一部分士兵利用地形左右伏擊。
戰爭，是最殘酷的事情。
戰場上將士們的浴血奮戰，視死如歸，都可以被後人雲淡風輕地提起，可他們在戰場上所見的所經曆的都是旁人無法想象的慘烈。
此時此刻在戰場的每個人心中留存的都是國家大義，再也無法顧及自己的親人和家庭。
暮昭國的軍隊人數眾多，佑臨國以少敵多，這場戰役好不慘烈。
年輕的將軍與將士們並肩作戰，他手中的劍，他身著的衣袍都已經沾染無數鮮血，那其中當然也有他自己的。雖說他可稱得上以一敵百，可這無盡的一波又一波的百人讓他疲憊而力不從心。
可是他仍未有片刻的懈怠。
直到敵軍將所剩無幾的佑臨軍隊團團圍住，將軍部署的伏擊隊伍還未趕來，大抵也已經被盡數俘獲，即使這樣他也並未心灰意冷。
他願意，願意再多殺一個敵人，哪怕已經身負重傷，願意相信他們的國家仍有希望，哪怕他的身旁再無一名並肩作戰的將士。
在城外的佑臨軍隊，僅剩他一人。他一人，也要孤軍奮戰。
猝不及防，一把劍刺穿了他的身體，疼痛已經使他麻木，他想反身給那人一劍，卻奈何身體一軟，沒了氣力。
在失去意識前，他忘了判斷那一劍究竟有沒有傷及要害，隻記起一些無關緊要的話。
“若是以後你老了，上不了戰場了，我們就一起歸隱山林吧，再種上滿山的銀杏樹……”
“你心裏的那個人是誰都不要緊，你不愛我，我就不會成為你的負擔……”
回憶裏的少女笑靨如花，為他遮擋了最後一幕血腥的現實。
我最後的時刻，想的居然是你。
不，果然是你。
若我還有餘下的生命，我一定會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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