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離軒已經從刑房轉移到了普通牢房,那件血跡斑斑的鶴衣也已被換掉。
他仰麵躺著,盯著那發黴的天花板出神。琴奴們見風使舵的厲害,自高辛夷回來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敢對他用刑了。隻是天音長老仍然下令說牢房的看管不能有絲毫鬆懈,即使他的手筋早已被挑斷!
自從三年前蜀國遊曆歸來之後,柳離軒的修為便開始突飛猛進,那些高階琴技、心法他更是無師自通,仿佛與生俱來,早就深深刻在了他的記憶裏。有時隻消別人一句話,一次演示,便能將其從魂魄深處喚醒。
也是從那時開始,他的腦中總頻頻閃現一些支離破碎的畫麵,令他覺得無比沉悶、壓抑,可畫麵閃過之後,他又總也記不住。
他甚至發現自己受傷之後,身體恢複的速度也比常人要快。所幸他可以控製這股力量,不至於讓三音長老們發現。
此時柳離軒還沒有完全弄清其中原因,但他隱隱覺得,或許沿著這些線索一直探尋下去,便能解開一切謎團。
柳離軒將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一道猩紅可怖的傷疤貫穿整個右臂,觸目驚心,就好像一張歪斜扭曲的大嘴,在對他肆意嘲笑。
三年來,蓮城想要他的性命,同輩嫉妒他的修為,師輩猜忌他的天資,隻有師父一直力排眾議,竭力保他。他原以為師父懂他、信他,沒想到竟然也是心懷鬼胎……
既然無弦閣已經毫無留戀之處,那便……離開!
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一條小黑蛇忽從柳離軒的衣領中滑了出來,昂首吐著信子,用冰涼的鱗片蹭了蹭他的臉頰。
“接下來去哪?”
柳離軒垂下眼簾,似是自言自語的喃喃問道。從他最初的記憶中,小黑就已陪在他的身邊了。平時小黑都化作一道紋身,在他肩頭沉睡。隻有要做出指引,或當柳離軒情緒劇烈波動時才會現身。
忽然,牢房外傳來一陣“嗒嗒”的腳步聲,小黑如受到驚嚇一般,立刻鑽回柳離軒的衣服。
那是曾若蘭的聲音。
以前柳離軒萬眾矚目時,整個無弦閣都知道她愛慕他,可自從柳離軒入獄以來,這是她第一次來看他。
看守的琴奴為曾若蘭打開了牢門,她看到裏麵又髒又潮不禁皺起了眉毛,抬起手來捂著鼻子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決定走了進去。
曾若蘭走到柳離軒身邊半蹲下來,將帶來的飯菜放下,想要拉他的手:“離軒哥哥,我來看你了。”
柳離軒將抽手躲過,背過身去,心裏早就對這個虛榮的女人厭惡至極。倘若不是為了來套話,曾若蘭恐怕也不會踏進這肮髒陰暗的牢房半步。
“離軒哥哥,其實我早就想下來看你,可是師伯和爹爹都禁止我來。現在師父回來了,他們才不再攔著我。你不會因為這個怪我了吧?你看我給你帶來了幹淨的衣服和吃的,這些菜也都是我親手做的。”
曾若蘭的聲音又甜又膩,像是在撒嬌。說著她又擠出了幾滴眼淚,露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可柳離軒卻仍當她不存在一樣,這幅虛偽的說辭隻讓他更加厭惡。
“唉,我知道你怨我,我走就是了。”
見勸不動柳離軒,曾若蘭不禁歎了一口氣,將衣服食物放在一旁,然後站起來準備轉身離開。可是就在這時,柳離軒卻突然拉住了她的袖子。
曾若蘭又驚又喜的回過頭來,發現柳離軒的眼睛也正望著自己,似乎有話要說。
她瞬間明白了柳離軒的用意,從懷中取出一隻小金鈴,道:“離軒哥哥,你放心吧。爹爹給我了這個法器,我們在這裏說話很安全,就連閣主也聽不見我們交談什麼。你要是有什麼要求盡管說,隻要我能幫你。”
柳離軒雖然討厭眼前這女子,但是現在卻要利用她和曾瑜從這地牢中逃出去,於是也點了點頭,道:“謝謝你。”
曾若蘭捂住柳離軒的嘴,含情脈脈的望著他那雙漆黑的眼睛,靠近過來:“我不要你謝我,隻要你明白我的心意。”
柳離軒努力抑製住皺眉的衝動,隻是將身子微微向後傾了傾:“我當然明白,我那麼做也是為了你。”
“為了我?”曾若蘭卻有些不解,問道。
柳離軒點了點頭:“你知道的,你在九大弟子中位列第六席,又是二長老的女兒。而我……”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他看到曾若蘭臉上的表情已經有些感動和陶醉。
她是個很自戀又愛耍小聰明的女人,隻要有一個引子,她便自會編一個十分感人的故事。而且有些違心的話,就算是為了騙人,柳離軒也不願意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