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一位少女,站在大漠之中。
女身穿著的,是典型的西域服飾,柔軟的絲綢,亮眼的紫色,配上別致的花紋,正如同她本人那般嬌豔美麗。
手上和腿上,都穿戴著由西域冰蠶所特製的白色冰絲(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什麼),能夠抵禦沙漠之中的熾熱。
一陣炙熱的風吹來,吹拂起了少女額前的幾縷發絲,也將那枚與服飾上相同的奇異印記顯露了出來。
但,更讓人在意的,是她那雙攝人心魄的靈眸。
仿佛一泓無垢的清泉般,卻又帶著幾分淡淡的茫然與憂傷。
她很有氣質,頭上所戴著華麗的裝飾,更將她襯托地絕俗出塵,猶如九天之上的仙女一般,無垢無塵。
同樣的,少女的容顏,絕對算得上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簡直就像是從畫中走出的美人一般,清新脫俗。
這份美,根本不像是世間所有。
而少女身後所背負著的一把長弓,卻又格外的淩厲,仿佛時刻在警醒著別人,自己並不是個柔弱的女子。
有些黯然神傷,少女的手中,握著羌笛,緩緩地,放於紅唇之前,微微地吹動著。
悠揚的樂曲,仿佛像是無盡的蒼穹一般綿延,悠然地響徹在漫天飛舞的黃沙之中。
如泣如訴,如怨如慕,羌笛之聲,似乎在傾訴著少女心中的悲拗,以及思念。
茫茫的大漠之中,尋不見一絲生命的花朵,正如同此刻她所麵對著的,並不是曾經充滿生機的千窟城,而是一座寂滅破碎的廢墟。
一座已經被黃沙所掩埋的廢墟。
少女名為伽羅,她是這片廢墟————千窟城的繼承者。
當神明的腳步走過雲中漠地,留下漫長的玉石之路,這裏曾經響徹過商旅的駝鈴,也馳騁過鐵甲的騎隊,更是迎來過熱切的求知者。
而這些求知者在傲立的山崖下開鑿了一千個石窟,把神明傳授的學識和艱辛抄寫的典籍珍而重之的安放,鐫刻入世世代代的血脈與骨髓,人們便因此稱此地為千窟城。
千年百年來,千窟城就此成為雲中漠地最有名的學城。這裏所收藏的典籍數量與質量,恐怕隻有長安城與傳說中的稷下學院可以勝之。
城中矗立著曆代最有名的學者塑像,他們的名字連同智慧的成果受到人們的敬仰。
而記載著最艱深知識的書卷,則被收藏於千窟之中,唯有被挑選出的優秀學者能被允許進入求學。管理千窟的家族,被尊稱為“赤明七姓家族”,意味漠地最耀眼的輝光。
伽羅和她的父輩們,祖輩們,便如同漠地的學識之光,世代獨掌藏書的岩窟。
而對於伽羅,她是千窟城的女兒,受到書卷的熏陶,正如同生活在這裏的眾人以及千窟城一樣,書已不僅僅是書,還是信仰的存在。
但是,如此龐大而又強盛的千窟城,在一場戰火之中,化為了灰燼。
想必,若是隨意地拉出任何一位前人,再來看一眼當今的景象,隻怕都是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伴隨著千窟城崩塌的,不僅僅是百姓的性命。同樣的,還有那些千百年來,凝聚了先人們所有的智慧和心血,所留下的典籍和書卷。
一切,都轉瞬即逝,讓伽羅難以接受。
轉折性的日子,來得比想象中更早。
那本應該是美好的一天,玉城的繼承者和長城守衛軍的長官蘇烈達成了互市的協議,於是雙方去掉警備,讓邊民們互通有無。
伽羅參加了這久違的關市,收獲頗豐。很久沒有如此盡情購買來自長安的書籍了,可她不知道,這是雲中漠地最後的美好,也是災厄的開始。
當伽羅快馬加鞭趕到的時候,整個千窟城已經被焚滅一切的火焰,成群結隊的魔種,還有仿徨絕望的尖叫所徹底撕裂。
整個千窟城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淪陷,書頁被火焰所點燃,漫天飛舞,化作的灰燼,歸於虛無,無數代人的心血,毀於一旦。
當伽羅在戰火之中奔赴,踏上沉重的台階,想要接近父親的身影。
但,父親卻選擇於千窟城一同消逝。
那已經老朽但卻堅定的背影,仿佛積累了千百年來先人的心血那樣,緩慢而又安靜的地,走入了崩塌的石窟。
書本,是一種轉瞬即逝的東西。但,文明,卻能長存不滅。
這是父親在生命的最後,對伽羅說的最後一句話。
浩如星海的書籍,不僅創造了文明,也記載了知識。
縱使你我的名字,最終都會消失在時間中,但是書本中能夠誕生文明,而文明,則長存不滅。
故鄉,終究還是堙滅在了戰火之中,但是故鄉的魂靈,以及文明,已經刻在了自己的血脈之中,隨原上草木而複蘇。
悠揚的羌笛之聲,能夠蕩滌人們的心靈,隨著古道上的風,一同飄向故裏。
千窟城,在自己的心裏,永遠都是誕生文明之地,並非此時的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