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入秋後,京城的天也秋高氣爽了起來。
北門街街尾的那間典當鋪,據說店主數月未歸,誰也不知其人的去向。
可這天人們發現,店外竟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換上了兩盞新的紅燈籠,門沿還掛起一塊新牌匾,眼瞧著是要重開張的意思。
但這些異象並沒有讓過多的人留意到這裏的小動靜,畢竟北門街也不止這一間店鋪時開時關的。
大概也隻有那些沒過頭七餘願未了亦或是執念頗深的鬼怪才能嗅到氣味尋來。
殊不知——這間當鋪也做鬼怪交易,但這交易的機會卻緊俏得很,也不是誰都能如願的。
店鋪門麵經過一番修繕頗有脫胎換骨的韻味,外觀瞧上去比從前大氣了不少,惹得不少過路人側目視去,企圖一探店主究為何人。
若論店主本人所想其實並不願這麼惹眼,但奈何如今這家小店已經不是她一個人的了,還有應懨這尊十分講究的大佛坐鎮。
尤梨活著的時候家族沒讓她愁過吃穿,因此很早開始她便對銀錢這樣的身外之物不甚看中,如今肉身成了黃土一抔,人間流通的貨幣對她來說更是食之無用棄之可惜。
應懨沒準就是瞧上了這點,幾次旁敲側擊明示暗示兼恩威並施下,讓尤梨也覺得有必要給店麵做個修繕了,至少彼此住得也能舒坦一些。
鬼命都交出去了,還在乎這三瓜兩棗的銀子嗎?
尤梨財大氣粗冷哼一聲,十分屈辱的答應了下來。
況且既然已經開了這個口子,她索性便裝得再像人一點——她決定找兩個打雜的,再找一個帳房先生,像模像樣地把典當鋪子重開起來。
從前她剛經營鋪子的時候,蓋因自己家族的緣故,哪怕再累也沒雇過什麼幫手。
通陰陽兩界本就麻煩,要顧好兩邊的生意非易事,鋪子裏的雜事也萬萬不能為外人所知曉,雇人總歸有諸多不便。
平日裏她鮮少出門,不多與外人接觸,至此導致街坊鄰居一度認為她是孤身在外的弱女子,是個好欺負的。
有些家中富貴遊手好閑的紈絝路過鋪子時,見她舉手投足間盡是令人賞心悅目的姿色,又是獨身一人在店中記賬,便禁不住起過歪心思,想將她綁回府中納做小妾。
尤梨每每遇到這種情況,往往會先假意服軟,將人哄騙離開,然後在對方臨走時悄無聲息地往他們腦殼後貼一張尋常人看不見的符咒。
人走遠後,她才冷笑著祝他們“夜裏好夢”。
當然,好不好夢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再也沒來糾纏過自己。
她到現在還依稀記得第一個對自己動手動腳、眼神頗為粘膩的男人,從自己鋪子回去的第二天就喜提風寒,病榻纏綿小半月。
據說他夜夜夢見那些曾經被自己強搶回府虐待致死的女人們的冤魂前來索命,半月後哪怕是病好了,也患上了心病。此後除了他的祖母和母親,他見到女的就害怕,致使其他女子一律不能近身。
再後來,遇到過的那幾個紈絝的遭遇要比這個好一些。
他們身上沒有背負人命債,尤梨便隻是略施小懲,讓他們今後不敢再隨意強搶民女罷了。加之那些人平日裏四處樹敵,也不會有人將他們的遭遇和尤梨這種弱女子聯係到一塊。
如今尤梨想要雇人,一是覺得她畢竟已經死了,法力盡失;二是現在做生意還得憑著應懨的心情,少了很多當初那些顧慮,再讓自己一個人看著這麼大一間鋪子,實屬給自己找不痛快。
正巧某日尤梨上街時見著街邊有兩個無家可歸的乞兒,瞧著十來歲模樣,還都是小丫頭。
交談下來發現她們話語間條理清晰,心思也聰慧,還去學堂偷聽過學問,便收了二人當下手,平時看看店打掃打掃,也省的什麼事都是她個女掌櫃親力親為。
兩個乞兒名字也起得頗有典當鋪特色,一個叫“喜晴”,一個喚“清和”。
二人工錢稱不上多高,隻是尤梨能給他們一個棲身之地,銀錢按月結算,給了她們相當程度上的自由。
至於帳房先生,尤梨還沒找到合適的人,就先自己管著了,這些都是尤梨今日覺得無傷大雅的小事。
唯一讓她抓心撓肝的,是當有些鬼怪找上門來表示想典當“東西”的時候,她不得不擺出一張和藹的笑容,拒絕這一筆筆能讓她賺得盆滿缽滿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