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16章 第十六章(1 / 2)

前幾日還是爽朗的天,端的是秋陽杲杲,風淡雲閑。

遊人三三兩兩結伴出遊,文人騷客還能賣弄兩句“我言秋日勝春朝”,隻是一轉眼到今日,天便驟然陰沉下來,不禁讓人感歎良辰易逝,也怨懟這季候怪哉。

夜幕未至,本該熙熙攘攘的街道此刻已是人際寥寥。

而隱匿在沉鬱天色裏的巷尾,棲著一間茶館。

這茶館似乎與送往迎來的城內外諸多茶館沒什麼兩樣,也是販賣些尋常的茶水點心,像龍園勝雪這類頂好的茶葉是見不著的。

但這茶鋪也賣些說不清酒液與水到底誰更多些的家釀,壓低了價格,客人也不會再多說什麼,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情。

因這茶鋪不顯眼,也無甚特色,所以此時顧客也不算太多,一張破落木桌邊圍兩三人,僅坐了數桌。

且這個時辰來到此處的,也多為酒客,有的已經趴在桌上鼾聲連綿了,與店小二歪斜在櫃台上散漫地撥弄算盤的聲響遙相呼應。每日這些微薄收入是沒必要精細算這麼久的,權為消遣罷了。

甚少有人知道,這小小茶館背後,還另有天地。

倘若來客衣著體麵甚至光鮮,不要茶也不飲酒,隻找店小二對一句暗語,那百無聊賴的店小二便會收斂了一身的懶散,掀開身後的門簾,客人便進去門裏。

這一塊破布簾,掩住的是一條逼仄昏暗的石板路。

有人提著燈籠在路上候著,每逢有客人從那簾下進來,便領著通過這七彎八拐的小道。曲徑通幽,路的盡頭便是這“茶館”的本來麵目——

春庭閣,一家娼館。

娼館開在皇城腳下,“娼”字似乎都可替成“猖狂”的“猖”了,但這“燈下黑”卻自古未變,娼館生意仍舊紅火。

神秘的所在多伴有傳聞,這家娼館也不例外。

據聞有人來此銷魂一夜後,見著家中年輕貌美的發妻都再難提起興致,聽著皇城內名聲最響亮的琵琶女的歌曲也覺著索然無味,這娼館內的人兒之妙可見一斑。

娼館夜夜笙歌,仰仗著高大梧桐木的隱蔽,大紅的燈籠很是張揚。

來此處的人非富即貴,想進這朱紅大門的規矩也多,比如貴客們進門前都必須帶上特質的麵具,不能讓旁的人知曉自己的身份。而正是這份隱秘,給了他們極大的樂趣,也能令他們能夠毫無顧忌地放開手腳。

燈籠下,一扇扇雕花的木窗配以紗紙。

屋內曼妙的人影投映在窗上,舉手投足哪怕隻是剪影也足夠攝人心魄,更遑論靡靡的樂音透過牆壁的肌理滲到屋外。

妖嬌的一把嗓子,輕易顛倒了來客的魂。

奈何今日的雨勢洶洶,將燈光都驚得暗淡三分。梧桐葉上劈啪作響,少了那份“疏雨滴梧桐”的詩意。

通向樓閣庭院的小徑隱隱約約有一點燈光,燈光晃晃悠悠,越來越清晰,摹出個燈籠的形,有一條娉婷的人影在這燈後,款款走來。

這人來得奇特,不被任何人所指引,卻能信步閑庭到這春庭閣。

她撐著把素色的油紙傘,本就晦暗的燈光更難描出她的模樣,妍媸難辨,但包裹在裁剪得當的衣裙中的窈窕的身姿是模糊不了的。

人走得更近些,招攬來客的姑娘便都挾著帕子半掩姣好的麵容吃吃地笑,原是瞧明白了來人分明是女子樣貌,相互交流間言語多是調笑:“喲,何時我們春庭閣也惹來女客了?”

這趁夜色往娼館來的女子,便是尤梨。

她輕輕一笑,不緊不慢地收了傘。

油紙傘斜倚在門廊的柱邊,雨珠猶自沿著傘簷顆顆抖落。

尤梨一手往寬大的袍袖裏探去,半晌摸出個物什遞向那群嬉鬧的姑娘,燈籠下紅得豔麗的唇瓣一張一啟,清脆的聲音便傳入姑娘們的耳朵,帶兩分溫柔卻又不容置疑:“我找你們掌事的。”

眼見蔥白的纖指端著的竟是塊鐫刻著細致花紋與文字的純金腰牌,方才還放浪的姑娘們麵麵相覷,而後收斂了姿態,做出一副恭敬而溫順的模樣,垂首退至兩側,給尤梨讓出一條路來。

這腰牌昭示女子來頭不小,她們惹不起,身家性命總是要緊的。

見狀尤梨蜷了手掌,那腰牌在她手裏穩當當的轉了一圈,重重落回了袖中。

——這東西,自然是那日來鋪子裏的人給她的。

她微微屈膝道一聲“多謝”,便不再管兩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們的竊竊私語,徑直往閣樓裏去了。

堂前擺著兩盆金錢橘,老板娘此刻正在堂內與諸位客人間斡旋。

她環著翡翠鐲子的一雙葇荑一邊執杯,一邊拎著這兒出了名的佳釀,一副笑臉指揮著姑娘們將客人領回各自的房間,如魚得水,左右逢源,不見疲態,一見便知久經生意場,早已精於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