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夏日炎炎,高溫炙烤著大地,而對於溝壑縱橫的黃土高原而言,則意味著又一年的大旱即將到來,塵土在空中肆意飛舞著,看上去似乎卷起了一道道黃色的巨浪。
寧渝拉開禦輦上的帷幕,麵無表情地看向了漫天的塵土,由於能見度太差的緣故,他根本看不到風沙之外的景象,能看到的隻有伏在地麵上的稀疏樹木,焦黃的葉子預示著它們即將幹枯而死,就連頑強無比的小草也都倒伏在了地上——這是一片生命的禁區。
如今,車隊所在的位置就位於寧夏,而他們所要前往的目的地是固原,曾經的大明九邊之一的固原鎮。
寧渝放下了帷幕,轉身坐回了禦輦,望著下首的一名眉目稀疏的老者低聲道:“陳公啊,這一次辛苦你陪著朕跑一趟了,著實不易啊!”
那老者麵帶幾分緊張,連忙從小凳子上站起來要給寧渝磕頭,然而卻被寧渝給攔住了,他將老者一把按回在凳子上,一邊道:“這一次朕來固原,可不是要看陳公給我磕頭,而是要請陳公出山,再治黃河!”
原來,那老者姓陳名定,卻是一個有來頭的人物,他的父親便是當年協助河道總督靳輔治理黃河的幕僚陳潢,此人幾乎一手主張了康熙時期的黃河治理,頗有可圈可點之處,因此寧渝才會將他的第三子陳定請出山,來負責這一次的黃河治理工作。
“陛下,臣無能啊,隻怕是難以向陛下交代.......這事,還是請陛下另選賢能,臣定當全力輔佐。”陳定麵露謹慎之色,卻是一力推辭這份差事。
“陳卿可勿要推辭,當年省齋公的一番功績可並未被掩蓋,朕是知道的!”
寧渝神情中帶著些許凝重,他低聲道:“如今黃河年年決口,受災百姓何止百萬千萬,先前朕之所以力主要從黃土高原移民,便是為了從源頭減輕黃河之患,可是除了治本,咱們還要治標啊!”
“家父.......哎,這實在是一言難盡啊!”
陳定長長歎了一口氣,這裏麵的確掩蓋著一代人的心酸和血淚。
當年三藩之亂驟起之時,黃河泛濫導致江淮七縣淪為黃泛區,受災百姓多達數十萬,許多人倒伏路邊,慘狀非同尋常,因此當時等到三藩之亂結束後,康熙便馬上派人著手治理黃河,而當時治理黃河難度係數大,因此他便選定了一個十分精明強幹的大臣擔任新的河道總督,而此人便是靳輔。
靳輔出任河道總督之日,正是黃河、淮河泛濫極壞之時,當時工部尚書冀如錫親自勘察河工發現不僅河道年久失修,而且缺乏得力的治河人才,前任河督王光裕無能,計劃的幾項治河工程隻是停留在了紙麵上,因此靳輔麵臨的局麵十分困難,找不到突破口。
為了尋找真正的治河人才,靳輔在給康熙的奏疏當中,甚至這麼寫道:“毋論紳士兵民以及工匠夫役人等,凡有一言可取,一事可行者,臣莫不虛心采擇,以期得當。”
而在這種情況下,陳潢很快就脫穎而出,他自幼便不喜八股文章,年輕時攻讀農田水利書籍,並到寧夏、河套等地實地考察,精研治理黃河之學,因此當二人相逢之時,靳輔對陳潢的才學十分欽佩,很快便延請其為幕僚治理黃河,以後靳任河道總督,陳潢隨往,凡治河之事,靳輔必相垂問,潢必竭誠解答,在之後的十餘年當中,靳輔治河所有規劃都出自於陳潢之手。
陳潢為了報答靳輔的知遇之恩,自然是不惜辛勞,常常跋涉險阻上下數百裏,一一審度,最終他在治理方法上繼承和發展了明代著名治河專家潘季馴的思想,即繼續堅持‘築堤束水,以水攻沙’的治河理論,並在這個基礎上,決定將‘分流’與‘合流’結合起來,用‘分流殺勢’的方式來應對河水的保障,而以‘合流攻沙’作為長遠發展的安排。
在之後的數年當中,靳輔與陳潢便奔波在治河的一線上,而他們首先第一步做的就是將清口爛泥淺引河四道,並且疏浚清江浦至雲梯關的河道,創築束水堤一萬八千餘丈塞王家岡、武家墩大決口十六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