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讓我傳的消息還沒傳出去,”雲格瓊緩緩道,“術七來的時候帶來的消息,白卿淮病重的消息是假,人失蹤了是真。”
葉鳶沒說話。不用雲格瓊再把話說的明白些,葉鳶也聽明白了。
阿歲就是白明爍白將軍的公子,自己師父白明酌的侄子,白卿淮。
怪不得他長了一雙和白明酌那樣相似的眼睛。何家在朝堂上最恨的無外乎是白家這一家子武將,這樣說來,阿歲能被下這樣惡毒的藥,被扔到榆城,也就不奇怪了。
可是,阿歲怎麼會是白卿淮呢?葉鳶心中升起了一種無端的憋悶與沮喪,她甚至開始為了這種無力感開始生氣,卻也不知道生的哪門子氣。
雲格瓊拍了拍葉鳶。明明榆城還是快要入秋的燥熱時節,可風吹在葉鳶身上尚未幹透的水漬上,隻讓葉鳶覺得發冷。若是其他的世家小公子,葉鳶還能說服自己,若是阿歲喜歡就留下,或是未來自己去找他,這都是好的。具體去找他做什麼葉鳶還尚未來得及細想,隻是心裏朦朦朧朧有這樣一個念頭。可是這樣的未來裏,阿歲一定不能是白卿淮。
白卿淮是鎮南大將軍白明爍的兒子,十四歲就已經當上了校尉,前途一片光明。現在是皇上用人之際,白家是皇上最得用的臣子,他根本不怕白家做大,他隻怕白家手中的權柄和力量還不夠大,也許用不了幾年白卿淮就會立上些戰功,皇上會對他封賞,執掌兵權。就算皇上不會對白卿淮進行封賞,白明爍將軍隻有兩個兒子,白卿淮已經出落得相當優秀,而他的二弟尚且年幼,白明酌已年近不惑,仍未娶妻生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沒什麼意外的話,白家下一任掌權的人就是白卿淮了。
不合適啊,自己本就不該和白卿淮有太多糾纏。他的將來隻要足夠優秀,像他的父親一樣鎮守邊關,手持軍權就是對那些狼子野心之徒的震懾,而不是和自己有任何牽扯,一腳踏入黨爭的旋渦。
葉鳶幾近暴躁地揉了揉自己身上披裹的外袍的一角。自己在短短的時間裏已經想出了太多利害關係,說到底也不過都是自己和白卿淮相交的壞處罷了。思緒百轉,即使心裏還難以接受,可嘴上已經做出了決定:“那就讓七哥護送他回南境。已經過了快兩個月,前一陣子是謝風臨剿匪的事牽住了何甘平的精力,現在緩過神來,我摸不準何甘平會不會做出什麼瘋事。白大將軍脾氣爆,何甘平若是帶著白卿淮死了的消息到白家軍,軍心動搖事小,大將軍若是受到影響那便是遂了何甘平的意了。”
雲格瓊有些擔憂的看著葉鳶,“什麼時候送他走?”
葉鳶沉思了一下:“明晚。送他出發後我便回軍營。”
雲格瓊歎了口氣,還是把擔憂宣之於口:“你……舍得嗎?”
葉鳶苦笑了一下,下意識把身上裹著的外袍又拉緊了些。“由不得我不舍得。”
“你今夜派人傳消息到京城,讓我師父找個辦法從太醫院脫身。”葉鳶的眼中戾氣橫生,似是發泄心中無處釋放的憋悶,“都兩個月了,應西匪患領兵定了謝風臨,怕是這會兒剿匪都已經快結束了,太後這老妖婆把白明酌牽製在太醫院對她有什麼好處。”
“是要白小將軍去南境嗎?”
“嗯,”葉鳶揉了揉眉心,“阿歲所中之毒還需慢慢調養,別的大夫怕是解不了。阿歲是他親侄子,肯定是白明酌親自上陣穩妥些。”
該交代的交代好,葉鳶這才緩下繃緊的心神。鋪天蓋地的憋悶與委屈從頭頂壓下。葉鳶恍惚的想,為什麼會委屈呢?師父告訴自己身世的時候自己沒覺得委屈,自己要擔起責任的時候沒覺得委屈,沒日沒夜的研究怎麼開好居安樓的時候沒有,孤身一人來到榆城也沒有。或許是從撿回阿歲的那一刻開始,自己的人生有了新的體驗。自己是被需要的。不是為了被保護要被送進深山的葉鳶,不是和父親母親從未見過的葉鳶,不是隻能和暗衛哥哥們習武練劍玩樂的葉鳶,而是完完全全被需要的葉鳶。
被需要是最容易產生滿足感的。自己被依賴,並成為一個人生命裏重要的部分,這是人生存在世上最難得的羈絆。但是現在要放手了。明日之後自己就真的是孤身一個人在榆城生活了。
葉鳶關上小院的門,轉過身來,便看到阿歲站在偏房的門邊看著自己這個方向。看來是剛才和雲格瓊的商議都被看到了。葉鳶不知道自己此刻該作何反應,下意識便對著阿歲扯出一個禮貌而又疏離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