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呂不韋到達那座小院的時候,已經很晚很晚了,晚到呂歌已經教完了栗如何寫自己的名字,晚到她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
栗守在門邊,用手指在自己的掌心,一筆一劃的勾勒著剛才呂歌教給自己的名字,心中說不出的感覺,就算天再黑時辰再晚,她也半分沒有睡著的心思了,這感覺可比和那個馬夫在一起消遣的時候還要更好。
更不用說,這位不知道有多好的小姐在臨睡之前特別小聲又體貼的告訴她,“再過些時候說不定會有人來,你要是睡著了,被逮著是會被責罰的,今夜先熬一熬,明日你可慢慢睡。”
守夜本就是她要幹的活,哪有什麼辛苦不辛苦的說法,等到了後半夜看到帶著火光快步走到這裏來的家主大人的時候,栗對呂歌的崇拜就已經升至頂峰了,小姐說來人果然就來人了,而且還是家主大人。
呂不韋並不關心自己女兒的守夜侍女,他借著手上明燈發出來的,光看著地麵上用黑炭寫出來的字。
“這是……商君書。”
自商鞍變法以來,商君書在秦國那可是高層人物都需要仔細閱覽的,王室成員小時候也需要細心研讀……可是一個在趙國長大年僅十歲的女童又怎麼能把商君書默寫出來,而且還是用秦國的文字……似乎隻能用天才來解釋了。
自己的孩子是個天才,這自然是件高興的事,呂不韋心下一喜,轉而又想到自己這個孩子是跟著召集嬴政一起回到秦國的……這裏麵似乎有許多文章,但重點在於呂不韋的確要著重看待一下自己這位女兒了。
他臉上掛起笑來,詢問一旁有些緊張的跪在地上的栗,“小姐既然休息了就不要吵到她,將這地上的都擦了。”
“諾。”栗恭聲領命,不敢抬頭,視線隻能看到那一雙做工精美的靴子,從院門前一路快步走了出去……
天剛剛破曉的時候,呂歌就醒了,早睡早起一直都是個好習慣,哪怕對方是自己的便宜父親外加奇貨可居的,呂不韋也沒辦法讓她熬夜等,草草的打理一下自己便輕聲的從床上下來,推開房門一看,果然見到了靠在窗口已經睡過去了的栗。
呂歌第一眼看到栗的時候,大概就知道對方做的活計估計是打掃清理,然後莫名其妙就被扔過來和她作伴了,不過也好,若是真有那些從小就被訓練好的女孩子包圍,才真是叫呂歌不知所措呢。
看著栗纖弱的身軀,呂歌像是大人一樣的歎了口氣,想要叫醒人家到床上去睡,可又覺得對方不會接受,甚至還會嚇到對方。她一點都沒有考慮到自己現在才是個十歲大的孩子,心裏麵一個勁隻想著讓一個十四來歲的女孩子來照顧自己有點罪惡感。
最終還是要叫醒栗的,呂歌伸出小手,輕輕的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栗,栗……”
栗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便看到一張雪白可愛的小臉,下意識的本想伸手摸一摸,是否還處於美麗的幻夢之間,可這手剛剛舉起,便想到了這張漂亮的臉屬於誰,臉唰的就白了,不顧四肢的酸痛,連忙就要撲倒在地,向貴女請罪。
可惜到底還是身子比較弱,因為長久卷縮在角落裏睡著導致肌肉酸軟無力,乍一起身跪倒在地,整個人便暈暈晃晃,下一秒必要向一旁倒去,也就在此時,呂歌伸出手來扶住栗,輕聲提醒道:“小心著些。”
然後溫聲勸慰:“人累了想要休息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我並沒有生氣,但你要是讓自己受傷,或者是病倒了的話,那樣才會叫我生氣。”
呂歌笑起來的時候,一雙漂亮的眼睛顯得仿佛有星光點點,雪□□嫩的雙頰上還有兩個淺淺的小酒窩,栗不小心就看呆了,她真的從來沒有見過像小姐這樣可愛漂亮的孩子,更別說呂歌身上有一種和別人不一樣的感覺,叫人不自覺的想要認真的聽她說每一句話。
身為仆人是不該問多餘的問題的,可是栗還是問了:“為什麼小姐會生氣?”
呂歌頓了一下,然後才笑道:“我身邊現在隻有你可以使喚,你要是生病或者死了,我就沒人使喚了,我四肢不勤,五穀不分,怎麼活得下去呀?”
栗呆呆的,明明這是最合適的理由了,身為仆人,他們本身的存在就是主人家的財產,財產若是不珍惜自己,死了那便是侵害主人家的財產,主人當然該生氣。
可不知怎麼的,她覺得其實不該是這個理由,她心中注入了一種陌生的情緒,可是又不知道那種情緒是什麼,她像是個無法活動自己的木偶人一樣僵硬的看著那身份高貴的小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笑著對自己說:“好好照顧自己,努力的活著,沒有你的話,我可能活不下去喲。”
呂歌摸完栗的頭之後,發現她依舊呆呆的愣愣的看著自己,不由覺得栗有幾分可愛,等了一會兒,才提醒道:“我該洗漱了。”
栗好像才如夢初醒,一下反應過神來連忙爬起來,低著頭就跑了出去,急急忙忙的,看的呂歌生怕她在路上撞到樹或者是踩到什麼摔一跤,所幸對方平安又恢複穩重的端著裝滿水的銀盆和布巾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