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就說我治好了?”克拉克扶了一下眼鏡。
在不到十分鍾的對話裏他至少扶了三十次眼鏡,伯妮絲實在是看不下去,伸出兩隻手幫他把眼鏡鼻托卡在鼻梁上:“這不合理啊,你明明有個這麼挺的鼻子怎麼會架不住眼鏡呢?我看這是上天也不希望這雙藍眼睛被鏡片擋住。”
克拉克無語了:“伯妮絲……”
“好好好我知道了。”伯妮絲嘟囔,“雖然其實這次我覺得喬納森說得挺有道理,既然你都要回去上體育課,多一點偽裝也好。”
克拉克試圖把對話拉回正軌:“我之前查了資料,青少年型骨質疏鬆症屬於原發性裏的特發性,病因尚不明。骨質疏鬆也似乎不能根治,但我想我可以說……我已經治愈到可以進行不太劇烈的正常體育運動的程度?(1)”
“噫,你查了真是太好了,骨質疏鬆這個我正好忘記查了……”伯妮絲想了想,“如果不能根治,不如直接說當初診斷的時候診斷有點問題?你還能找到當時開證明的醫生嗎?”
“爸大概是可以的,畢竟之前開證明也就是請托他……怎麼了?”克拉克疑惑地問。
“最好找到他串個供,就說當年其實是有一點症狀,但是應該不至於到骨質疏鬆症的地步。剩下的就都能順著說通了——雖然身體僅是有些小問題,但喬納森太擔心你了,就請托他開了這個證明讓你不上體育課。現在治得差不多了就想要試著融入集體和正常學校生活,所以才想著重上體育——”
如果不是克拉克就是當事人,他自己聽著都信了。“所以我就這麼和校長說嗎?”
“額,我的建議是不。就說骨質疏鬆症治好了。如果校長追問或者懷疑,再遲疑地提一下,當年實際上是由於過度擔心誇大了一點症狀。”伯妮絲聳聳肩,“不用說太齊全,太麵麵俱到反而像假話。剩下的部分聽的人可以自己腦補出來。大部分人在挖到第一層內幕的時候就滿意停步了,不會再深入探尋會不會有第二層隱情的。”
“……伯妮絲,你應該去做fbi,或者警察。”克拉克讚歎地說,“我覺得沒有人能在你麵前說謊。”
“恰恰相反,我覺得我很不適合。如果做警察之類的審問者,要隨時保持懷疑,想著對方說的每一個字都可能是假的,我覺得這樣很累。”伯妮絲抬頭看了看天,“說謊也很累,所以我不說謊。”
“……”克拉克提醒道,“你剛剛才教我怎麼忽悠……迷惑……引導校長。”
“所以說是引導嘛!”伯妮絲理直氣壯,“‘當年開的證明不完全屬實’‘對於症狀有所誇大’都是真的呀!‘現在身體好轉所以想上體育課了’這一點雖然是假的,但是我們可以不說,讓大家自己腦補到這一層……等等,‘身體好轉’也可以理解為‘你更好地掌握了身體包括能力’,那這句話也是真的了。”
“但是隻要我們說的不是真相,或者不是完整的真相,本質就還是欺騙別人。”克拉克隔著新戴上的金邊眼鏡鏡片說。他神色平靜,言語也不含責備,但話語一絲猶豫也無,就像說出口的是他篤信的真理。
“這……但……其實……”伯妮絲皺起了眉,她有很多種方式解說這行為的正當性,但最後還是爽快承認了,“好吧,你說的可以算是對的,克拉克。我們就是在騙人。”
克拉克露出了一點失望的神色。怎麼回事,他希望我能夠反駁他嗎?
伯妮絲於是繼續說:“如果按這個標準,99以上的親密關係裏和可能50以上的談話就全是欺騙了。因為能夠完整、詳盡地表達清楚自己的情感和觀點的人本來就鳳毛麟角,甚至大部分人根本就沒有理清自己的情感和觀點。甚至哪怕一方說得非常清楚明白了,對麵的人也會按照自己的方式理解。所以按我來看,能保證自己說的全是真話,哪怕不完全,都已經是項了不起的成就啦,克拉克。”
“但是伯妮絲,你剛才說的是情感和觀點,這些都是比較主觀的東西,沒有辦法清晰量化地描述。我的身體狀況,這並不涉及主觀的情感或者看法,隻涉及一些客觀事實。那隱瞞了客觀事實,難道不應該算欺騙嗎?”
……好吧,克拉克的問題還真是尖銳,而且直指核心。伯妮絲想了想,拍拍克拉克肩膀說:“那我舉個例子。在某個情境下,一個男人在女兒麵前殺死了妻子。”麵對要說什麼的克拉克,伯妮絲伸手止住了他,繼續道:“我知道,聽上去很糟。但如果我再加一些細節,比如這個妻子其實是一種非人的魔物……對於不少人來說,這已經足夠成為殺死她的理由。雖然我知道對你來說絕對不是這樣的,克拉克。我繼續加一些細節——這個妻子是非人的魔物,但是這種魔物不會吃人,或者直接對人類造成傷害。丈夫的行為是否又變得罪無可恕?——繼續加細節,魔物以人類的生命為生,她吃掉了生命,人類就會減壽,最嚴重的情況下可能死亡——但魔物這麼多年也沒有徹底吃掉丈夫和女兒。從這個事實裏是否能推斷她是個好魔物呢?——丈夫殺死她,是因為她襲擊了丈夫,露出想要吃掉他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