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還有,別讓我再看到你來這兒抽煙。”
我的聲音被劇場的輔助裝潢放大很多,就像在一個有很多鍾乳石的山洞裏,它們傳出去又蕩回來,在我的耳蝸裏和我的心跳產生共鳴。
我翻過一頁劇本,再一頁,劃線的台詞結束了,到此為止。
我抬起頭,有些茫然地看向李戈,他把煙從嘴裏摘下來,往旁邊拿了個易拉罐摁上去熄了,再遞給我示意我也熄了煙。我愣了愣,照樣子把煙從嘴裏拿下來,丟進空易拉罐的開口裏,一丟進去,李戈虛虛握著易拉罐的手突然用力,一陣清脆的咵歘咵歘,易拉罐變形收縮,皺成一團,而我這時候才猛地清醒了過來。
事實上,李戈從頭到尾都沒有點燃過一支真的煙,我也是。我們倆這個熄煙的動作,是李戈在告訴我,該出戲了。
“真是,哈……”我平複著自己的心跳,“真是很爽。”
李戈斜了一下嘴角,是個有點小得意的笑容,我期待著他說點什麼,但他的眼睛停在我的臉上,又以一種不易察覺的掩飾,移開了。我有點奇怪,看著李戈跳到台下,走到第一排座位,背起了他的背包。
就這樣?
李戈回過頭,很自然地叫我:“走吧,我請你去吃飯。”
“你不……”我聳聳肩,“不說點什麼嗎?”
“說什麼?”他一臉無辜。
“就,評價一下我剛剛的表現?”
說完我就感覺有點丟臉,像個做對了1+1=2的小孩在急於要表揚,並且在李戈撅了下嘴,猶豫要怎麼開口的時候,這種丟臉的感覺更強烈了。
“好了,不用說了,我就是有點自嗨,不用管我。”我跳下舞台,朝自己的包走過去,找到帽子戴上,這個過程裏李戈一直想跟我說話,這小子很少露出如此不知所措的表情,他向來自信滿滿,並且非常擅於用眼角看人。
為什麼不呢?在他麵前我的確小兒科。我忍不住去想,剛剛子舞台上,我完全沉浸在劇本中,跟著他做著那些假動作的樣子,是不是特別可笑。
他虛虛夾著兩指的模樣像是在抽一根藏滿少年心事的苦煙,而我呢?我這個拙劣的模仿者,我看起來不會像手指抽筋吧?
我覺得懊惱。
手上的動作不由重了,也急躁地沒有看到李戈走到了,所以我把背包甩到背上的時候聽到李戈悶哼一聲,轉過身就看到他捂著臉蹲到了地上。
“靠,我打到你了?”
李戈捂著臉哼哼,我連忙蹲下,想看看是不是傷到了他的眼睛,這包有兩個很沒必要的金屬扣子。
我哄了半天李戈才把手移開,結果那雙手後麵是一張得逞的笑臉。
“你怎麼那麼幼稚?”
“得不到表揚就生氣才幼稚。”
“你……”
這家夥在噎人方麵拿過證書吧?
“好了,我請你吃飯,就不生氣了啊。”
李戈站起身,一臉好笑地來拉我,我看得出來他在故意說笑來化解氣氛,這樣我就更沒理由鬱悶了。
“好吧,吃什麼?”
“我說……”我壓低帽簷的時候,正好看到了桌麵上的價目表,標價簡直解放前,“你就請我吃這個?”
“老板,兩份蔥包燴,兩份鱔魚麵,再炒個青菜。”李戈隔著三張桌子朝老板點完單,一點都不介意被路人發現,而且這點單也是“親民”得不行。然後他一邊從桌上的筷筒裏給我拿筷子,一邊回答我的問題,“我知道你看不上,但嚐過你就不會介意了。”
“不是我介意……”
“我看過你在夜店一晚上花了兩百萬的新聞,而這裏最貴的菜,我看下,才27塊。”
“那些新聞亂寫。”
“哦?”
“其實花了三百萬。”
“……”
我聳聳肩:“我過去確實奢侈,但現在我也是給自己每個月劃好生活費,勤懇過日子的,並沒有什麼從奢入儉難,我覺得驚訝隻是因為……你這曝光度,敢隨便找個小店吃東西?”
“你不知道這家店?”
“很有名嗎?”
“倒也不是,隻是這家店是戲劇學院附近最好吃的,在這裏見到臉熟的是常事,也就見怪不怪了。”
我看了看四周,先前沒注意,倒是真的看見了兩個臉熟的藝人。現在學生就出道的演員一大把,再加上前幾年的幾件學術醜聞,教育氛圍改善,學校對學生出勤率和成績要求都挺高的,看來為了方便上課,也有很多小明星會窩在這裏吃十幾塊的麵條。
“不過你也是戲劇學院畢業的啊,沒來過?這是十幾年的老店了。”
李戈說話的同時,傳菜員把我們點的東西端了過來,我一筆帶過地答道:“我們那時候管的不嚴,我不大來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