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給熊橙猶豫的時間,貝翊寧收回手,扶上方向盤,啟動車子。
之後,他們沒有再說一句話。
貝翊寧很有耐心地開車找了這座城市大大小小的遊戲廳和網吧,直到近傍晚,終於在城西一條小巷盡頭,一家無證營業的遊戲廳找到了貝思哲。
貝思哲就坐在門口第一台遊戲機前,雙手握著手柄,安靜又認真地玩,旁邊的一張小桌上攤滿一堆垃圾——喝了一半的奶昔,吃光了的冰激淩紙盒,漢堡包裝紙,啃得幹幹淨淨的雞骨頭……
貝翊寧站在貝思哲的身後,遲遲沒有出聲,用一種熊橙看來十分微妙的眼神盯著貝思哲的背影。
熊橙不理會莫名其妙的貝翊寧,朗聲叫了貝思哲的名字。
貝思哲正流暢地操控手柄,猛不丁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背脊一僵,轉過頭看清楚來者何人後,垮下臉來,冷哼一聲。
熊橙見狀走過去,關切地說:“你上完家教班怎麼不立刻回家呢?就算要出來玩也要和爸爸說一聲,就算不吱聲也要開著手機啊。”
貝思哲第二聲冷哼。
“玩的夠久了,該盡興了吧?現在快跟爸爸回家吧。”熊橙拍了拍他的背。
貝思哲第三聲冷哼。
一直保持沉默的貝翊寧終於開口:“你在不高興什麼?”
貝思哲正欲冷哼第四聲,貝翊寧提前他一步,平靜地警告:“你再發出這樣的怪聲音試試看。”
貝思哲噤聲,當即轉過身,繼續操控手柄,陶醉在遊戲世界裏。
貝翊寧上前一步,利落地按掉了那台遊戲機的總開關。
“你幹什麼啊!”貝思哲終於大聲抗議,“我已經很久沒有玩遊戲了,今天才玩了四個小時不到!”
“遊戲在家也可以玩,為什麼要來這個地方?”貝翊寧說,“你不會不清楚自己正處身於一個很危險的地方。這裏偏僻,肮髒,非法營業,來來往往的都是善惡難辨的人,他們如果要對你圖謀不軌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而你根本沒能力自救。”
“你說得好聽,家裏的遊戲機被你鎖起來了,你都不讓我玩,我就隻能到這裏玩了。”貝思哲一臉毫不在意,“我覺得這裏挺好的,剛才有個胖乎乎的大哥還請我喝可樂呢。”
貝翊寧一把將貝思哲提起來,貝思哲憋紅了臉,晃著腿叫嚷:“放我下來,我就喜歡在這裏玩,我不回家,永遠不回家!”
“你先放他下來,他看起來很難受,你這樣會適得其反的。”熊橙立刻抗議貝翊寧的粗暴行徑。
貝翊寧似乎遲疑了片刻,將貝思哲放下。
貝思哲立刻繞開他們,走到小桌子前,死死地抱起自己的書包,不上前也不後退,就背對他們,一聲不吭地站著。
熊橙走過去,想摸摸他的腦袋,被他敏銳地躲開,她幹笑了一記,很耐心地哄:“怎麼了?你和爸爸鬧別扭,還要連坐我啊?剛才來的路上我已經替你向爸爸抗議過了,這事一定是他的錯。”
貝思哲又冷哼一聲,稚嫩的聲音帶著倔強:“你也當我是個包袱罷了。”
熊橙一愣,立刻問:“你從哪裏得出這個結論的?”
“我有眼睛,就看得出誰是真心對我好,誰是在敷衍我。”
熊橙:“……”
“其實我無所謂,一個人自由自在最好了,沒有人管我,沒有人罵我,我可以一直玩遊戲不寫作業,不去讀書,不去上家教班,太開心了。”貝思哲說著聳了聳肩膀,好似很瀟灑。
“你已經很自由自在了。”貝翊寧慢慢地說,“我從沒有對你在學校的表現和考試分數做出要求,也沒有逼你學那些你不喜歡的東西,你吃穿無憂,想要什麼基本都能得到,還有什麼不夠滿足?”
貝思哲沉默了。
“很多孩子剛出生就有先天性缺陷,他們看不見,聽不見,不能說話,還有很多孩子到你這個年齡連冰激淩都沒有嚐過,和他們比一比,你覺得怎麼樣?”
“我為什麼要和他們比,我又不認識他們。”貝思哲眼睛陡然紅紅的。
“所以你覺得擁有現在的一切是理所當然,你本就該有健康,財富,漂亮的衣服,高級的玩具,求學的資格,而那些你不認識的同齡人,他們有災有難也是很正常的。”貝翊寧看著他的背影說,語氣微冷,“不過我要問一句,這是憑什麼?”
貝思哲依舊死死地抱住書包,不放棄愛辯駁的本性:“憑他們投胎不好,這是上帝的安排,又不是我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