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為這寂靜的室內籠上一抹化不開的混濁。
羽幸生的臉也被湮沒在陰翳之中,仿佛被來自另一個時空的記憶鉗住。而周遭和我於他而言,都不複存在。
我跪得雙腳發麻,而他始終對我的問題不作應答。
再跪下去,我怕自己要當場小產。隻能怯生生地發聲:“聖上……可以讓妾身起來嗎?”
羽幸生似是大夢初醒,怔怔地看向我。我趕緊咬唇作可憐狀。
“你起來吧。”他歎息道,“朕權當你說的都是實話,不會再做追究,條件是你對今日之事守口如瓶。”
我立刻指天發誓:“妾身絕不會泄漏半個字。”
他的眼神中盡是嘲諷:“夏綏綏,你倒是很容易就發誓。你可知道若違背誓言,真的會有天譴?”
老娘現在可不就是被天譴著麼?
不然誰想冒著殺頭的風險給當朝皇帝扣綠帽子?若不事成,下場會比被殺頭更可怕!
羽幸生顯然不想與我再囉嗦,起身便出了西眠閣。
那張符咒自然也被他帶走了。
若說他是因為與狐妖一起修煉過,所以可以看見那紙上的畫符,難道他就不好奇為什麼一直養在深閨的夏綏綏也可以看見嗎?
他如此肯定我可以看見,又對我的問題避而不答,說明他明明白白知道這背後的緣由。
細想下來,這整件事都疑點重重。
我有心想讓阮兒去問夏守鶴,但又想起答應了羽幸生要守口如瓶。且他這個人比羽幸生還危險百倍,我實在無法估料他的反應。
罷了罷了,比起這個,我還有更要緊的任務。
當晚東憩閣就鬧起來了。
羽幸生更衣上了床,掀開被子:
“你為什麼在這裏?!”
他張口就要喚宮人,被我一把捂住嘴。
“聖上!這都怪你!好端端得你跟人家說什麼符咒啊狐妖的,妾身一個人實在嚇得睡不著覺呀!”
他甩開我:“睡不著你讓宮女陪著,何必要來擾朕!”
我趕緊揪住他的腰帶:“宮女都是女的,陽氣不足!隻有聖上才可讓妾身安心!妾身本來搬來清明殿,就是因為被下毒之事驚害,誰知剛搬來,聖上你就告訴我更恐怖可怕的事情,妾身如何睡得著覺!!”
“朕看你力氣大得很,要真有鬼來尋你,你還能與它大戰三百回合!”羽幸生死命摳著我的手指,想奪回腰帶。
我立刻大哭:“聖上你好端端又提什麼鬼!又嚇妾身!!嗚嗚嗚嗚嗚!!!”
羽幸生的殺氣都快破身而出,但實實不敢太使勁傷了孕婦,又見我哭的難看,隻能找宮人要來被褥:“今夜朕就不與你為難,你睡床,朕睡地上。明天你就滾回你的西眠閣!”
我趕緊謝恩,老老實實蓋上輩子闔上眼,舒舒服服睡到了大天亮。
接下來我便再也沒宿在西眠閣。要麼羽幸生回來時,我已經洗漱完畢鳩占鵲巢,要麼他早早緊閉大門,我便拖著被子賴在門口,誰來拖我我便咬誰。因我有身孕,宮人們也都不敢對我用蠻力。
奐顏對我麵色愈發冰冷:“娘子如此實在是擾亂宮規,堂堂中洲君主,每晚被娘子逼著打地鋪,若是傷了身子豈不是要耽誤朝政,禍及天下?”
是在罵我紅顏禍水無疑了。
這種時候阮兒總是衝上來:“你憑什麼罵我家娘子?聖上讓她睡床,難不成你還要替聖上做主?難道你也覬覦聖上的寵幸?”
奐顏從不與阮兒爭論,恐怕是覺得除非對手比自己位置高,否則都不值得計較。
隻是每日份例水果真的隻剩青皮橘子了,連送來的膳食也是愈發的辣。
“都說有孕的人喜食酸辣,禦膳房這是體貼娘子的口味。”
她隻丟下這句話,也不理會阮兒的怒吼,兀自離去。
說來也奇怪,算時間我懷孕已三月有餘,但絲毫沒有尋常孕婦口味轉變或嘔吐厭食的症狀。
“這說明娘子你的身體強健呀,也說明肚子裏的皇子體貼娘親。”
阮兒扇著火,甜聲道。
今日天氣轉涼,我拉著她在清明殿東側後院裏開小灶,露天打邊爐涮羊肉。
別說阮兒,連我都快忘了這肚子裏的根本不是什麼皇子。我沒有夏綏綏那段悲慘的回憶,所有關於這個孩子的記憶都是圍繞著羽幸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