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目四下環顧一番,魏蒼彥頓時明了房中之人這些日子在這府中定然受盡委屈與薄待,不禁心痛不已。京城雖靠近南邊,冬日雖不及北方邊陲寒極,卻也潮濕陰冷,需要地龍暖爐等取暖方才可安度隆冬。
現下已入年關,氣候自然寒冷,房內卻全無一絲熱氣,昔日溫暖如春光線明亮之勢沒有半分,陰寒難耐。再細看一眾丫頭小廝穿戴都是往年在房中伺候時極少穿的棉衣也已上身,還冷的縮手縮腳立在堂前待命。
季幕遠在房內那件鶴氅也未脫去,雙手也是冰冷異常,他握在掌中許久都未曾捂暖。魏蒼彥看罷心頭火起,麵色也逐漸森寒。他心中自然知曉此房之中近日如此淒涼乃何人所為,卻還未能想到如何能將此事明言。父母高唐早已不問家事,府中一切事物都由夫人白芷嫣一手打理多年,若她心懷不甘安頓各處奴才薄待此房,當家主母之命在這府中自然無人敢違,也怪不得奴才怠慢了主子。
懷中此人偏生又生性淡泊隨遇而安,多年來從未跟他提過任何要求,更不會將這房中缺衣少食之事告知老二,便隻有委屈自己和這班下人了。魏蒼彥深的墨瞳深深望著眼前人,愧疚難言之痛悉數盡現,深情之態令季幕遠呼吸一窒心如鹿撞,雙耳泛紅微微垂首淺笑。魏蒼彥將他緩緩攬在懷中,緊緊抱了他片刻方才鬆手,轉身望向房內立在一側的幾個丫頭小廝,目寒如冰,
“房中如此昏暗,還不快去多點些燭火,竹兒喜在燈下看書,如此昏暗光線下多看幾夜豈不要毀了雙目?近日天氣越發寒冷,房中熱氣全無如此陰寒,為何不去找管家領炭火燒地龍攏暖爐?!凍壞了他可仔細你們的皮!都是些沒用的東西!”
看他麵色突變神色冷寒,季幕遠極恐他動氣將事態擴大至二老知曉令夫人難做,也未曾料到他如此細心,方才回家便將此等小事察覺,忙陪笑將他拉著坐在桌前,好言相勸,“無妨無妨,你莫動氣,燭火太亮會對雙目不好,房中也不太冷,還未到用暖爐地龍的時節啊,許是你這一路受了風寒才覺房中陰冷吧?快,給爺上熱茶來暖身。”
春桃遵命緊忙奉上清茶一盞,雙目泛紅小嘴一撅,對坐落後臉色森寒的主子抱怨,“爺,我們這房裏可比不得其他各房,月例極少,用度自然要精打細算,這燈油蠟燭也要儉省些用方可度日,燒地龍與暖爐的炭火小六子去領了幾次都未領回,旁人曰:府中人多,用度需儉省方可,怕冷隻管去用體己銀子到外頭買來炭火自行解決,哼,那地龍一冬需多少碳火爺最清楚,開銷如此之大,豈是公子這一貧二白之人用的起的!”
“多嘴!此處無需伺候,都退下吧肅之,莫聽這丫頭渾說,我方才罵了她兩句,這便給你使小性了,吃點熱茶暖暖身子吧。”聞言季幕遠麵色一寒,厲聲將伶牙俐齒滿麵不悅雙目含霧的春桃嗬斥住,端起茶盞遞與麵若寒霜冷眼望著春桃靜默不知何所思的魏蒼彥。
魏蒼彥那雙深幽陰寒的目光直盯得春桃心頭畏懼雙目帶淚,垂首不語不敢妄動,突聞季幕遠鮮少的怒斥之聲,方才從她麵上移開目光,接過季幕遠手中茶盞,望向桌上已涼透的晚膳。
昏暗燭光下那幾樣幾乎不見油星小菜與那碗已經吃掉一半的糙米飯,入眼刺目,令他心口生生疼起來。
氣得指尖輕顫,魏蒼彥垂首淺酌一口手中清茶麵色急變。方才聽春桃抱怨原本還未想到該如何處置此事方才不至牽連府中甚多無辜的人,又能將膽大包天之妒婦懲治一下,此時卻靈光一閃有了眉目,頓時雙目含怒,將茶盞狠狠摜在地上借機發揮拍桌怒斥,“混賬東西!此等劣茶也能拿來給他吃!膳食也如此簡單粗陋!在這府裏,連我這墨雨軒的月例與用度都敢克扣,當真是沒了家法!定是你們趁我不在家中,又見他年輕不問世事麵子軟,偷奸耍滑欺淩他!今日我若再不回來,隻怕這人會被爾等氣病了也未可知!”
一幹下人被鮮少發怒的主子駭得戰戰兢兢不敢言語。唯有小六子自小服侍在他身邊,自有默契,甚知主子早已心如明鏡,隻缺個撥火撒油之人借機發泄罷了。見狀遂慌忙跪地,伶牙俐齒將這些日子季幕遠所受委屈悉數道盡,“爺、爺請先息怒公子待小人極好,奴才們又如何舍得委屈了公子,隻是您近日忙在政事,府中雜事您又如何能知曉自兩月前,您接旨開始上朝這房裏的月例便減了十之八九,用度物件也不給領取,前些日子所用乃公子剛入府時您向管家要來攢下的,天氣也沒這般寒冷,故爾您未曾察覺這房裏用度短缺,可近日來委實支撐不了,唯有省著用度方才不至摸黑,廚房,廚房也不再供給此房上好膳食,取暖用具小的前些日子去庫裏領取,卻未曾給送來”
見狀氣的季幕遠在一旁麵色劇變,大聲嗬斥,“住口!混賬東西!此房中之事豈能輪到你在此胡說八道!肅之,這房中不缺任何物件,莫聽這奴才渾說”
“哦?小六子渾說?!那這等粗陋晚膳你如何解釋?寡淡清茶又待何解?房中全無暖意又何解?竹兒啊竹兒你要我如何自處?來人!掌燈,去傳話,家中老爺夫人二位庶母及兩位小主子除外,都給我喚到前院正廳,我今日要將這府裏整治一下了。竹兒,你待在房中候著,我去去便回。”魏蒼彥聞言不禁怒發衝冠,將桌上那幾樣粗茶淡飯橫掃在地上,氣得麵色森寒雙目帶火,起身冷聲吩咐,語罷抬腿便往出走。
“肅之,肅之,莫去,你這會子差人去領回來用上便罷,此乃小事何必如此動氣?!"魏蒼彥此舉令季幕遠大駭,急忙上前將他攔住柔聲勸阻,恐他將事情鬧大不便收場。
無奈此時魏蒼彥已為他在這府中受此慢怠心疼的緊,如何能聽進勸慰。抬手將他點了穴道,令他四肢無法動作,抱在軟榻上將他放好蓋上錦被。輕撫他冰冷麵頰,滿目疼惜望著他,片刻之後方才柔聲道,“春桃,在此好生伺候公子,我去去便回。”語罷,魏蒼彥不顧季幕遠氣急怒斥,在小六子提燈照亮之下,疾步向前院正廳而去。
“肅之!你莫去!哎呀這廝好生頑固,快快給我解開穴道!肅之”季幕遠急地大叫卻絲毫無法移動,掙紮半晌隻能眼看著他消失在門外.
白芷嫣早已在小廝通報下得知夫君歸家,且一回來便直奔墨雨軒,駭得大驚失色,心慌意亂不知如何是好。她早已深知季幕遠之在她的夫君是放在心尖之人,故他無事可做在家中修養之時,她心中再不甘也不敢動他分毫,焚心似的待他再次忙朝政不得歸家時,方才敢將她主母之威施給令她心頭長草之人。每日聽心腹小廝上報季幕遠所有事宜,極想從中找些錯事來整治一下,好一解心頭不甘。卻未料那人竟對各種怠慢冷漠看待,每日給二老請安見麵也從未提起房中缺少物件用度之事,隻當無有此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