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揍敵客家,從來都秉持著利益至上的原則,自然不可能無緣無故收養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女孩子。
莉朵也不知道父親究竟付出了什麼利益和代價,才讓揍敵客家做出了保護並撫養她長大的承諾。
——關於緣由,莉朵是後來才知道了其中的一星半點。父親從前不僅和揍敵客家如今的家主夫人基裘關係很熟,也曾經對家主席巴·揍敵客有恩。
可惜她不是很清楚上一輩人之間具體發生過什麼事,也無權過問。
而揍敵客家,與其說是收養她當女兒,不如說是童養媳。
席巴第一次見到她時,做的第一件事並不是安慰失去父親的她,而是假裝暗殺者來試探她的天資和心智。
結果是他對她很滿意。
而且這個銀白頭發的可怕男人似乎並不覺得直接告訴一個才六歲的小女孩收養她的要求是以後要嫁給他兒子這件事有什麼問題。
莉朵望著這個男人的臉,意識到自己的生活將要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而這份變化由不得她拒絕。她隻是漂泊在世間的浮萍,弱小且孤單,沒有可以依靠的根係。
莉朵還記得第一次來到揍敵客家時的情景。
高聳入雲的枯枯戮山,森林裏遍布著各種野獸和小動物,大得驚人的宅邸裏有上百的仆人和管家。
看起來似乎很熱鬧的樣子。但她卻覺得這座山如此孤寂,這個家族也如此孤獨。
揍敵客家的大本營在火山內部,目之所及都是冰冷的石壁,因此光線昏暗。
比起古堡更像個地牢。她想道。
之後,她在燈火明亮的廳堂裏見到了一個比她大五歲的少年。
個頭還隻到他媽媽腰間,身形看起來並不強壯,甚至可以用纖細來形容。留著柔順的短發,發色遺傳了母親的黑色。低著頭的樣子像一隻乖巧聽話的黑貓。
比起那些調皮搗蛋的同齡男孩子,伊爾迷似乎過於安靜了些。
直到基裘發了話,他才抬起頭,與她四目相對。
莉朵這才注意到他臉上有傷。沒有包紮的傷痕一直延伸到衣服裏麵,看不見裏麵究竟有多嚴重。而他臉上竟一點眼淚都沒有,也沒有忍疼的神色,眼睛平靜得如同無風的水麵。
少年沒什麼表情地看著她,對視了片刻後,麵對她無意中流露出的擔憂和同情,他歪了歪頭,眼瞳裏像是有什麼情緒波動了一下。
正在沉默之際,他忽然開口叫了一聲她的名字:“莉朵。”聲音平穩,語氣卻透著一點好奇。
回想起來,大概就是從那一刻起,她便注定和揍敵客家的幾個兄弟糾纏不清了。
03
莉朵承認,其實嚴格上來說,揍敵客家對她還算不錯。物質上完全沒有虧待她,甚至還給她額外的零花錢,家族成員和家裏的仆人也都對她客客氣氣。
但莉朵沒有感到一絲一毫的快樂,也沒有安全感可言。
——因為要成為這個家族的一員,也就意味著要變成和他們一樣的怪物。
從六歲開始,她的生活被嚴苛的訓練填滿了。
揍敵客家自然不會隨隨便便把家傳的暗殺絕學教授給她。但體能訓練也好,飯菜和飲料裏的毒藥也好,這些她都得和家裏的兩個正牌少爺一起接受。
莉朵在這個家第一次收到的食物,來自基裘給她的一顆糖球。
這位夫人在遞給她的時候,笑得格外慈愛,還誇她是自己見過最可愛的小女孩,比家裏的臭小子可愛多了。
於是她毫無防備地吃了下去,當場痛到昏迷。
從那之後她經曆過各種各樣的下毒方式。無論是什麼食物,下午茶的蛋糕也好,果汁也好,都有可能混入毒藥,她總會被迫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服下去,然後吐血陷入昏迷。
這種時候,仆人會照顧她,直到她恢複健康,但沒有人安慰她。所有人都覺得這種程度的訓練很正常。伊爾迷甚至對她的毒藥耐受性這麼差表示過不理解。
此外,訓練之餘的閑暇時光也不全是她自己的。
隻要揍敵客家的兩個少爺來找她,她就得犧牲自己的時間陪他們。
不僅如此,她還要忍受基裘的換裝癖好,被迫打扮成基裘喜歡的樣子。對此,莉朵隻能安慰自己基裘的眼光還不錯,衣服都挺漂亮的。
每當夜晚一個人躺在床上的時候,莉朵總是會懷念從前在流星街的生活。她的房間像個華麗的大牢籠,沒有窗戶,也沒有亂七八糟的雜物,整潔得有些陰森。
雖然流星街空氣汙濁,生活也沒有在揍敵客家這麼富足,但修女和神父對她很好,她不需要像普通居民那樣每日辛辛苦苦去處理垃圾,也不需要隱藏自己的心事和想法。她想做什麼都可以,還有書可以看。
但那樣悠閑又自由的日子到底是回不去了。莉朵沒有哭,她隻是覺得有點呼吸困難。
盡管訓練再嚴苛,生活再沒有自由,再想念從前,莉朵也從來沒說過一句怨言。她很明白,自己若想在這個家生存下去,就要去適應環境,適應這裏的生存法則。
席巴很輕易就看透了這一點。莉朵是個察言觀色的聰明孩子,她在用自己的方式討好揍敵客家,讓她做什麼她都很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