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儀聽入耳中,一時間有些惶神。
怕是那時自己雖走得快,卻還是被他瞧見了……
幼時在宮中,韶儀的長寧宮與太子所在的長信宮相鄰,兩人關係是最最好的,自幼亦是一同長大。可是到韶儀出嫁的那年,卻與太子大吵了一架,也因此而生疏了起來。
“太子殿下去往河西一年,聽說前幾日才皇上急招才匆匆回京,今日怎麼會來府裏?”陸庭知沉吟低語,也說出了眾人的心聲。他說完更覺得奇怪,禁不住看向韶儀,卻見她低眉頷首站在原地,仿佛地上有什麼東西勾住了她的心神,竟是動也不動。
陸王氏已顧不得許多,起身便要上前,隻聽外頭一陣嘈雜之聲,有人推門而入,掀起一陣冷風。
韶儀隻著單薄春衫,傍晚又下了雨,天氣轉涼,冷不丁打了個寒顫。她下意識抬眸,便見那人長靴上的暗金雲紋,栩栩如生。
“孤匆忙來擾,還望駙馬及肅國公夫人見諒。”太子秦懌的聲音和煦親切,卻也帶著分明的冷清。
\"太子殿下駕臨,未能相迎,是臣婦失儀。\"陸王氏臉上因激動而透著紅,端端正正地福了個身。
在這京中何人不知如今太子河西歸來立下大功,已然穩坐儲君之位。這位平日裏又是個不愛露臉的,每年隻春節元宵這等大日子方能遠遠地望上一眼。
今日太子親臨,這等事宣揚出去,足以讓陸王氏在京中命婦麵前長足了臉麵。
“您是韶儀的婆母,孤也應當是您的小輩。”秦懌麵上帶笑,卻並沒有讓陸王氏起身的意思,隻回身對身邊的趙年道,“去把門闔上,今日這天涼,孤有些冷。”
一直綴在後頭的趙年聞言微微詫異,殿下從宮裏趕過來汗如滾珠的,熱還來不及,哪裏冷了?
他心裏頭嘀咕著,目光一瞥落在一旁的韶儀身上,見她衣衫單薄,不覺琢磨過味來,退開幾步將門合上。
心中暗自道:自家主子這哪是自個兒冷呀,分明是見不得這位寶貝皇妹受涼。
秦懌自然不知這趙年心中所想,縱然知道也不會放在心上,眼下他的心都放在了眼前人的身上。
記憶裏的她是明豔嬌俏的,雖看起來是個溫和的性子,但卻總有自己的小性子。今日見上,卻已然沉穩了不少,亦或是,沉悶了不少。
秦懌上一次見到她,還是去年的元宵,如今她看起來甚至越發單薄,麵上的笑容也更少了。
“不知殿下今日來府中所為何事?”陸庭知忽然出言打斷了這短暫的安靜,眼前人不僅是當朝的儲君,更是自己夫人的兄長。
來的這般巧,陸庭知的心中難免有些許微妙的尷尬。
秦懌的目光轉而落在陸庭知的身上,這人一身書卷氣質,生得白淨柔弱,隻是秦懌從一開始便並不喜他,因此一眼便挪開了。
“前幾日從河西回京得了兩尊上好的冰鑒,過些時日便要入夏了,母後本打算孤將這其中一尊拿給韶儀,卻不想她走得急一時忘了拿。”秦懌緩聲道,趙年便讓人從外頭抬了一尊白玉質地的蓮花模樣的冰鑒來。
陸王氏出身簪纓王家,自然看得出這是上好的羊脂玉。以成色如此好的一整塊羊脂玉打造的冰鑒,觸手溫潤卻不冰涼,若是置冰沙與時鮮的瓜果擱置在裏麵,入口冰爽清涼,正是夏日裏極佳的好東西。
如此物件,可謂是奢靡至極。
陸王氏心中歡喜寫在臉上,心裏頭已經在打量著過些日子熱起來,如何將這等珍品拿出來讓那群夫人們掌掌眼了。
韶儀禁不住抬眸去看秦懌,他清瘦了許多,一張臉仍是白玉無瑕卻沾染了河西的風沙,下頜線精致而棱角分明,整個人越發清冷起來。
“鷓鴣,將東西搬到你家主子屋裏去,這幾日天氣也悶熱起來,正好可以用上。”秦懌一字一句說得慢條斯理,對站在一旁的鷓鴣道。
“是,殿下。”鷓鴣連聲應道,難掩麵上喜悅。
自家主子脾氣好,手裏頭的好東西大多轉頭就被陸王氏得了去,若不是太子爺開口直接讓搬去屋裏,隻看陸王氏那眼中泛著的精光,怕是轉頭就要把這難得的東西搬走了。
“多謝太子殿下。”韶儀福身行禮,卻瞧了眼那冰鑒,心道母後雖然沒有虧待過自己,但是從來不會將如此珍奢之物賜予自己使用。這玉蓮冰鑒……她心中思索,卻不曾發覺自己恭敬疏離的模樣,讓秦懌的目光淡了淡。
“你我兄妹之間何須如此客氣。”秦懌道,“前幾年我忙於河西事務,母後又身子一直不爽快,日後我在,隻安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