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說:“這人叫程萬裏,是個寒門書生,當年狀元及第被太師看中,招贅為婿,這本是美事一樁,誰曾想他在老家早就娶妻生子。留在潤都後幾年沒回鄉,家裏的妻子擔心就進京來尋,他貪慕虛榮,動了殺妻殺子的念頭。”
卜青玉心頭一緊。
夥計越說越激動:“第一次妻兒被人救下,但是他還不死心又派人去殺,妻子活下來了,兒子卻死了。妻子悲痛交加去官府告狀,奈何官官相護狀告無門,最後妻子一頭撞在衙門口石獅上,當場死了。這事當年轟動了真個京城,但是被太師給壓下來了。”
此時夥計已經恨得牙癢癢。
“幾年前,他因為觸怒龍顏下大獄,太師為了自保,讓女兒與他和離,將其趕出家門,斷絕任何關係。他流放邊境幾年,回來後就這樣了,每天在街上遊蕩,到處乞討,也沒什麼人施舍他。”
卜青玉望著窗外,乞丐忽然站起來佝僂身子走向賣糖葫蘆的小販,拿著乞討來的一個髒汙饅頭要和小販換糖葫蘆。
小販又推又躲,怒聲罵道:“滾滾滾。”
“給我一串吧!”程萬裏拱手作揖請求。小販疾步躲開,罵了句:“晦氣!”
程萬裏追上去直接跪在小販身邊求小販施舍一根糖葫蘆。小販不搭理,他幹脆撲倒抱著小販腿不讓走,求小販施舍。
卜青玉微微蹙眉,他曾經也是飽讀詩書的才子,如今竟然如此……
夥計鄙夷地冷嗬一聲:“他見到有人賣糖葫蘆就撒潑打滾各種耍無賴,非要到一串才罷休。那種東西也就孩子喜歡吃,他一個半截入土的人了,如今淪落這種境地還饞這一口。”
街上小販不肯給,乞丐也執拗,行人紛紛指責斥罵乞丐,他卻依舊不肯鬆手,最後小販狠踹了兩腳才掙開,扛著靶子小跑著離開。乞丐爬起來弓著身子追過去。
“真是該死!”夥計咒了句,讓卜青玉用茶點,自己便去招呼進門的茶客。
午後茶館的人漸漸多起來,說書先生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茶客聽得津津有味。
卜青玉也饒有興致聽著這些野史趣聞,坐在鄰桌的老茶客搖頭道:“沒上回說得好。”
同桌茶客呷了口茶,嗯了聲:“小郡王那回最精彩。”
“是啊,可惜了那麼小的孩子。”老茶客惋惜嘖嘖輕歎。
“隻怪有那麼個母親,父親又出身卑微,護不住,落得淒慘下場。”
“是啊!”老茶客挑了下眉毛,“你可聽說陳侍郎鬧得那出了?那孩子也夠可憐的。”
“滿潤都誰沒聽說,如今陳夏兩家鬧得不可開交,昨日少夫人拉著那孩子滴血驗親,以證清白。”
“怎麼樣了?”幾個茶客湊過來問。
“說來奇怪,少夫人如此堅定,按理說那孩子肯定不是她生的,但兩人的血融了,少夫人無話可說卻抵死不認,昨日惱得喝藥,太醫請了幾波,折騰一夜才救回來。”
“莫非孩子真是的?”
“誰知道呢!不管這孩子是不是少夫人與別的男人的,陳夏兩家關係是徹底毀了。”
“那孩子現在何處?”
“聽說昨日滴血驗親後,被陳家打個半死丟後麵林子去了,今早有好事者去看,沒見著,誰知道是不是被野狗叼走了。”
卜青玉聽了一耳朵,雲裏霧裏的,不知道他們說得啥事。午後有些困意腦袋迷糊,靠著椅子上有一下沒一下的嚼著糕點,昏昏沉沉間忽然“啪”一聲,說書先生拍著醒木,她驚了下,意識清明。
望向窗外日光,已經不早了。
出了茶館,她沿著街道一邊逛著一邊朝回走,意外地見到晌午時茶館前的那個乞丐程萬裏,他正被醫館學徒不耐煩地朝外趕。
乞丐抓著學徒苦苦哀求,學徒用力打掉乞丐,罵道:“再不走,我報官了。”
乞丐撲通跪下,抓著學徒哀求:“隻要一包藥,救命的藥,我兒子快死了,你救救他。”
“你兒子?你兒子早就被你給殺了,你哪來的兒子?斷子絕孫的命,快滾滾滾!”學徒拿著棍子趕著,像轟野狗一樣。
乞丐不走,學徒沒真打,拿著棍子戳,乞丐還是跪著求學徒施舍他一包藥。“我還有兒子,我兒子是好人,你們要救我兒子。”
“你還有兒子?你哪來的兒子?太師府的小公子?”學徒大聲嘲笑,“人家現在可不是你兒子,早和你沒關係了。”
“不是,我還有兒子,求你們給我藥,我要救我兒子。”
學徒根本不理會,拿著長棍一直戳乞丐心窩,乞丐被戳倒爬起來,再被戳倒再爬起來,死磕在醫館前要醫館的人給他藥回去救兒子。
醫館門口圍了許多人,對他唾棄咒罵,讓醫館學徒無論如何不能給這樣的人藥。也有另外聲音:醫者仁心,不能見死不救,幼子無辜,或許真從哪裏撿來個兒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