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日,慕豫衣不解帶在顏青玉榻前照顧,不假任何人之手,就連公主府中當初跟著顏青玉一起過來照顧起居的幾位公子,也沒一位能夠近榻前,最多是端藥倒水遞個東西,稍有不順慕豫的意,不是挨罵就是挨罰。
朝中傳來的消息,無論大小,慕豫隻是隨耳聽著,根本不去理會。
將軍們說起前方戰況,詢問他意見,他也隻有冷冷一句:“你們是戰將,問本相做什麼?讓本相披掛上陣嗎?”
將軍們也悻悻閉口,不敢招惹這位脾氣上來的丞相大人,不再詢問,前方的戰況也隻有田澤簡明扼要說幾句,他隻是聽著,不上心。
幾日下來,慕豫雙眼紅腫,眼底烏青,長滿胡茬,一臉疲憊憔悴,坐在顏青玉的榻前,抓著她的手低低傾訴,卻不敢合眼,怕合眼後不能夠第一時間看到顏青玉醒來。
田澤上來勸無數次都無用,慕豫充耳不聞,徒留他幹著急。
雖然知道自家丞相對長公主舊情未斷,這麼多年也處處暗中讓著長公主,甚至暗中出手相助,但表麵上卻很少顯露,更別說是在旁人的麵前了。以致於這麼多年朝野上下都認為是他與長公主勢不兩立,但他清楚自家丞相心中從來沒有過過長公主這道情關。
隻是——
怎麼深藏這麼多年的情,忽然就不藏了,一下子爆發出來,而且來勢如此洶湧,讓他們這些身邊人措手不及。
已經三日未有合眼,田澤著實擔心慕豫身體撐不住,再次硬著頭皮上前去勸。
慕豫沒有反應,望著顏青玉的眼珠子轉都沒轉一下,他又重複一遍,慕豫這才微微動了下眸子,聲音嘶啞問:“軍醫呢?”
“在外麵候著!”
“進來!”
田澤瞥了眼榻上三日來動都沒有動一下的顏青玉,軍醫已經想盡辦法,長公主傷得太重,且不說能不能醒過來,什麼時候醒過來。就是真的醒過來,也無濟於事。
這些話軍醫不敢和丞相說,和他們這些身邊人說,讓他們去勸丞相。他們又怎麼敢說,又如何去勸。
田澤無奈去叫軍醫進來,軍醫們個個惶恐。
三日已過,長公主一點起色沒有,這位慕丞相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自己的小命怕是保不住了。
“你們的腦袋還想不想要了?”軍醫剛進帳,慕豫就大發雷霆。
軍醫們嚇得伏首告罪。“長公主傷重,小人們已經盡力了。”
“那就是留著你們無用了?”慕豫聲音轉而低沉陰狠,嚇得軍醫們渾身哆嗦,連連叩首求饒。
“來人,都拉下去砍了!”
軍醫們嚇得拚命求饒,家將們難做,站著不動,紛紛望向田澤,希望他說句話,替這些軍醫求求情。
田澤更難做,自家大人可是氣頭上呢!發起火來,能把自己的腦袋也砍了。
看著頭都磕破的幾位軍醫,他們也無辜,他最後咬咬牙心一橫上前一步,勸道:“大人再寬限他們幾日,或許就有了法子,若真砍了他們,一時半刻也尋不到大夫來,長公主的傷還是要依靠他們。況且如今戰時,軍中少不了軍醫們。”
慕豫陰冷的目光瞪了他一眼。
田澤趕緊閉嘴。
慕豫回頭看著顏青玉,這三日比他三輩子還難熬,一天天過去,看著她沒有任何的反應,甚至脈象和呼吸日漸微弱,他的半條命也跟著她去了。
上輩子他沒能救得了她的親人、族人,讓她懷著對他無盡的仇恨跳下妄淵,這輩子若再不能救了她,讓他來世如何去麵對她。
他與巫神的交易是生生世世彌補她,為何輪回而來卻是對她的又一次傷害和虧欠?
就因為那一句詛咒嗎?
他雙手握著顏青玉冰涼的手,輕輕吻著她的指節。
許久,他才鬆口,對軍醫命令:“繼續醫治。”
軍醫們蒙此大赦,鬆了口氣,連連應是上前,誰都不敢懈怠,使出渾身解數。
慕豫退坐在旁邊凳子上,看著軍醫們對顏青玉施針,從頭到腳全身紮滿銀針,他心口一陣絞痛,咬牙忍著,忍得辛苦,額頭不斷涔出冷汗。
田澤借此勸了句:“大人先到隔壁休息片刻。”
他擺了下手,靠在一旁小幾上硬撐著。
許久,他心頭的疼慢慢好些。
軍醫們一直忙到天色近晚,顏青玉依舊沒半點反應,軍醫們戰戰兢兢,慕豫也被心痛折磨沒了力氣,更沒了脾氣,命軍醫們都退下,被田澤攙扶到榻前,繼續守著顏青玉。
天漸漸黑了下來,帳內點上燈火,顏青玉身邊的公子端著晚膳過來,他沒有胃口,命人退下。
午夜,那名公子又端著夜宵進來,放到榻前小幾上勸道:“大人多少吃一點,莫不要公主醒了,大人反而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