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玄媽媽嗤笑一聲,頭也不回走出房間。
屋子裏隻剩下鳳梧一人,他擦了擦眼淚,吃力地從地上站起。
林青木上前去扶,慌亂中就顯出了身形,鳳梧起初嚇得一驚,看清是林青木,不由得苦笑起來。
“怪不得大人敢深夜來訪,原來是藝高人膽大。”
林青木扶著鳳梧走向床榻,心裏很失落,韓一……鳳梧,他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我叫什麼名字?”林青木突然問。
鳳梧怔了怔,慚愧笑道:“一下子來了十二位大人,小生記性差,未能記住大人您的名字。”
林青木歎了口氣,鄭重說道:“我叫林青木,你要記住這個名字。”
鳳梧猶疑,但還是點了點頭。
他支撐著身體走到床榻,瞬間就像被抽走了力氣,趴在榻上大口喘息。
林青木:“你這兒有金瘡藥嗎?我給你上藥!”
鳳梧搖頭:“不必。”
林青木:“那你這樣多疼啊!”
鳳梧笑了:“不疼,我喊疼是假的,我喊疼,媽媽就舍不得打了。”
林青木:“……”
自欺欺人,玄媽媽哪裏有舍不得?
林青木不禁問道:“鳳梧,你為什麼要受製於玄媽媽?她……她不像正常人。”
鳳梧的臉在枕頭上蹭了蹭,像是累極,聲音也變得含混不清:“她不是正常人,她是活死人。”
林青木恍然:“怪不得!那你還待在她身邊?是不是受她逼迫……”
鳳梧:“我是玄媽媽生的,我也是活死人。”
林青木驚得目瞪口呆,韓一的前世,原來是活死人!這就是他死後變成羅刹的緣由嗎?
鳳梧氣若遊絲,神情恍惚:“活死人,本不該生在世上,卻被巫術留滯,遊離於陰陽兩界,天理難容,不得善終。”
林青木一陣心痛,急切道:“韓……鳳梧,你能告訴你的身世嗎?我看能不能幫你……”
“誰也幫不了我,”鳳梧打斷了他的話,“林大人既然親眼見證我長樂坊的怪異,那麼就請明哲保身,不要再靠近玄媽媽,更不要再來這別院。
“桌子上有剪刀,我沒力氣了,勞您割下我的皮,帶著它快些離開吧。”
林青木:“不行!我怎麼、怎麼能割你的皮呢?”
鳳梧笑道:“您再有本事,沒有我的皮,也斷不可能走出這間別院的,您割吧,我的皮,不值錢的。”
林青木:“誰說的!你、我不許你這樣說自己!”
鳳梧溫柔地勸說:“真的不值錢,現在玄媽媽打過我了,她今晚就不會再檢查我的身體,我割塊皮給你,明天早上,我的皮就會長出來。”
林青木冷笑:“連帶著這身鞭痕都會痊愈對嗎?”
怪不得玄媽媽說,把鳳梧吊起來讓女鬼撕他的皮,撕光了再長,長好了再撕。
林青木不去拿剪刀,就這麼看著鳳梧,千言萬語,一時都不知該如何訴說。
鳳梧無奈,說道:“大人一定是嫌棄小生了,這樣吧,我的妝奩裏有一盒胭脂,您帶在身上,也能頂用。”
林青木拿起那盒胭脂,還想說什麼,鳳梧已經趴在榻上睡著了。林青木無奈,彎下腰撫摸了幾下鳳梧的臉,然後為他蓋上被子,便隱身離開。
帶著胭脂盒,林青木果然穿牆而過,他一出去就看到了許聰聰,原來許聰聰把龍君臨交給江文和靳華,自己則留下等他。
回去的路上,林青木把在鬼宅中遇到的事告知了許聰聰,經過一片竹林的時候,他們看到竹林深處有一口井。
一個人影坐在井台上,身體麵向井內,雙腿垂進井口裏,手上不知道拿著什麼東西,在身上來回搓擦,看起來像是在洗澡。
走近一看,林青木瞬間驚出一身冷汗。
那是個全身鮮血淋漓的人,正拿著一把鐵搓板,使勁地在身上搓。
一層皮膚早就被刮落,露出血淋淋的肌理,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疼,仍然不停地刮搓肌肉和組織。
一下一下,搓下的皮肉變成肉糜,散落進井裏,身上多處都可見森森白骨。
最慘不忍睹的是那張臉,幾乎被搓得隻剩下一半,像是前後左右分別被豎著切了一刀,眼球突出,胡亂地轉動。
月光下,古井邊,這樣的場景瘮人至極。
許聰聰跟在林青木身後,問道:“他在說什麼?”
林青木也聽到了:“他說……玉兒姑娘在等著……洗幹淨了……去陪玉兒姑娘。”
許聰聰沉默了幾秒,說道:“他是張浩。”
林青木訝然,張浩,秦勤雇傭的二級c等追魂使。
林青木冷靜問道:“確定嗎?”
許聰聰聰回答:“是他,我記得他說話的聲音,很嚴重的煙嗓。”
林青木點頭,慢慢走過去,試探著與張浩對話。
“張浩?”
血人“搓澡”的動作頓住了。
“你已經洗幹淨了。”
血人的頭僵硬地轉向林青木。
許聰聰在他背後拽他,示意他不要再繼續冒險。林青木向許聰聰點了點頭,準備再做最後一次試探。
“玉兒姑娘在屋裏等你呢。”
“胡說!”
血人突然暴喝,林青木和許聰聰都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血人卻沒有為難兩人,又僵硬地轉回頭,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井內,癡傻地笑了兩聲。
“玉兒姑娘……她在這兒呢!玉兒姑娘,我、我來啦!”
噗通一聲,血人跳進了井裏。
林青木和許聰聰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他們對視一眼,無聲地達成共識,小心謹慎地靠近。
兩人不看井,這話在林青木和許聰聰身上不適用。他們走到井邊,林青木負責看井,許聰聰在一旁謹防有變。
出乎意料,林青木看到井裏的水很清澈,月的倒影浮在水中,一片熒白光亮,鋪滿靜謐的水麵。
林青木又盯著井水看了幾眼,突然間水裏湧出一張腐爛的綠臉,林青木向後一個踉蹌,要不是許聰聰扶著,他就摔在地上了。
他們走出竹林,林青木還心有餘悸,他向許聰聰描述那張鬼臉,是個骷髏,表麵上一層厚重的青苔,頭發卻很濃密,像水草一樣嵌在頭蓋骨裏,發間還可見零星幾朵絹花頭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