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他竟是連壺中劍都棄之不用!
桑桑臉色變得蒼白無比,如果是以前,麵對這樣的搏命攻擊,她隻需要看一眼,便能應付,然而現在,她需要他人的幫助。
鮮血,從她的眼角裏流出來,顯得特別可怖。
酒徒繼續向前,隻需刹那,便能將桑桑滅於指下。
遺憾的是,他終究還是差了刹那。
因為寧缺的箭到了,這一次,不是普通羽箭,而是鐵箭。
酒徒退,疾退,一退又是數百裏。
然後他回來。
他看著左肩上那道鐵箭留下的傷口,看著滴落到地麵,彙入汙水的血,沉默了會兒,然後抬起頭來,望向已經站到桑桑身邊的寧缺。
他在街的這頭,距離酒肆的廢墟有數十丈,距離書畫鋪很近。
先前那刻他決意搶殺桑桑,是因為寧缺的鐵箭很麻煩,現在他沒能成功,也沒有什麼焦慮的神情,因為他必須平靜。
隻有絕對平靜,才能避開寧缺的鐵箭。
他伸手撣了撣右肩,仿佛撣灰一般,將血撣落到地上。
寧缺的鐵箭再至。
鐵箭未離弦時,酒徒已經感知到下一刻寧缺手指的動作,他提前動作。
嗡的一聲悶響。
長街上出現一道清晰的箭道,新凝的水蒸汽,在滿是雨後清風的夜色長街裏,看的並不清晰,反射著書畫鋪裏的微光,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
酒徒回到街上,解下腰間的酒壺,遞到唇邊痛飲數口,不顧酒漿淌落滿身,然後他靜靜看著寧缺,從壺中緩緩抽出一把鋒利的劍。
鐵箭再至。
他再避。
他再次回來。
他看著寧缺身後的箭筒,問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你還有幾根鐵箭?”
寧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滿是汙垢與鮮血的臉上,神情平靜地令人驚歎。
這裏不是長安城,他無法借取驚神陣磅礴的力量,桑桑也無法像當年那樣,給予他無窮無盡的昊天神輝支持。
沒有師長的遺產,沒有昊天的啟迪,隻有自己。
酒徒沒有指望能夠聽到回答,他知道寧缺隻剩下一根鐵箭,勝利就在眼前。
最重要的是,他已經確認,寧缺的箭,根本無法射中自己。
寧缺繼續發箭,普通的羽箭。
小鎮裏,響起淒厲的羽箭破空聲,箭聲是那樣的密集,竟仿佛沒有斷絕處。
嗖嗖嗖嗖!
嗤嗤嗤嗤!
噗噗噗噗!
羽箭離開弓弦,以恐怖的速度,準確無比地射向酒徒,撕裂空氣,撕破黑夜,無數箭影,甚至要將昏暗的小鎮照亮。
箭影箭風箭嘯裏,酒徒身形如魅,拂袖如舞。
無論寧缺的箭再快,再如何準確,就是射不中他。
因為他真的太快了。
……
……
街道上一片安靜。
到處都是箭。
當鋪的破簷裏,斜斜插著箭。
米店的石階裏,深深插著箭。
青石板上,羽箭射出了蛛網般的裂痕。
能夠射進堅硬的石頭,可以想象寧缺的箭道,現在究竟霸道到了什麼程度。
這樣的箭法,卻依然沒有射死酒徒。
寧缺保持著挽弓的姿式,沉默地瞄準著酒徒,沒有鬆弦,雙臂因為先前的連環射消耗過劇,有些微微顫抖。
他身後的箭筒裏,隻剩下數枝普通羽箭和一枝鐵箭。
酒徒看著他麵無表情說道:“有本事,你就射中我。”
寧缺沒有說話,因為他確實射不中他。
因為他的沉默,酒徒笑了起來,笑容裏有很多嘲弄和不屑:“你射啊。”
寧缺沒射,也沒有放下鐵弓。
他在等。
他在等酒徒不能來回無距的那個瞬間。
酒徒站在書畫鋪前,鋪裏昏暗的燈光,透過窗紙,落在他的臉上,有些斑駁,看著就像是秋天沒有離開梢頭,卻被秋雨浸了數日的樹葉。
忽然間,有道強大的陣意,從他臉上那些斑駁的光影裏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