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上旬的西淮市,正是炎熱時候,即使到了夜晚空氣中還浮動著淡淡的膩人和燥熱,油蟬仍在枝頭樂此不彼地互相聒噪,和此刻響徹校園一隅的話筒聲交相輝映著。
西淮大學新生軍訓開幕式正在明德大禮堂內舉行。
禮堂外早已亮起的路燈遠望去如燈籠般串成橙黃的長線,連綿著地平麵。禮堂內人潮湧動,穿著綠色軍訓服的學生們正端正坐姿坐在位子上,聽台上的校長致辭。
校長一把年紀,頭發斑白,嗓門倒是洪亮如鍾:“歡迎2017級新生入學。此時此刻,能在這裏遇見大家,是西淮大學的幸運,也是在座各位的幸運。”
這是西淮市最好的大學。省外能上這所學校的人成績不得而知,本市的學生高中時在市裏的排名起碼是全市統考中名列前茅的存在。
黎嘉葉也沒想到自己麻麻的成績怎麼就突飛猛進,像是吃了劣質猛藥似的無可救藥地往前衝。
在班主任、教導主任、校長層層監測下,排除了作弊的可能,最後得出結論,高三猛烈的壓力讓她成功地成為了一隻蒸汽機,一股腦往前衝。
黎嘉葉最後報了會展經濟管理,會經學院在禮堂的最後幾排,彼時校長正站在台上為軍訓開幕致辭。一旁有人在攝影,晃動的人影像模模糊糊的小黑點,看不清楚。
十分鍾過去了,兩鬢斑白校長依然精神抖擻,講著老套且千篇一律的台詞,黎嘉葉聽得有些犯困,卻還是強打起精神,把哈欠壓下去。
“我們學校是不是有病啊,大晚上的還要來聽軍訓開幕式?”室友蔣舟舟抱怨,她煩躁地捋了一下劉海,搭在肩頭的短發隨著搖頭晃腦的動作飄動。
黎嘉葉扯了個笑,壓低聲音:“不然就要大中午在外麵曬太陽了,這樣想想是不是賺了?”
蔣舟舟還是一臉老大不高興的樣子。
今天是西淮大學開學第一天,蔣舟舟行李多,就等著回寢室理東西。明天就要軍訓了,軍訓的半個月裏,學校的紀檢部每天都要來寢室檢查,除了生活用品外的一切東西都不能放在外麵。開幕式這一耽擱,回寢室又要收拾到好晚了。
漫長的半個小時後,眼看著台上老校長就要結束他的演講了,所有學生站起來宣誓軍訓誓詞。
“我好累啊,站不住了。”蔣舟舟翻了個白眼。
黎嘉葉:“再忍忍。”
蔣舟舟忍不了了,她充滿敬佩地看著黎嘉葉,禮堂頭頂的燈光打在她明媚白皙的臉上,唇紅齒白,鼻尖精致,都能看到微小的絨毛。
她羨慕地嘖嘖兩聲:“是不是你們小區風水養人啊,給你養得那麼白?”
黎嘉葉不好意思地笑笑,應付了事。
她站直了身子,手握成拳擺在臉頰一側,眼睛卻在視線範圍內亂飄。
正站著念軍訓誓詞的一眾學生中,有一人半弓著腰,手裏拿著相機,倒退著往後走,一排一排地拍過來。他沒穿統一的軍訓服,身著黑色短袖和一條黑色的運動中分褲,露出的腳踝骨削瘦凸出,在一大片的綠色中顯得十分晃眼。
黎嘉葉看不清他的臉,巨大的黑色相機將他的臉整個罩住。從這個角度隻能看到他分明突出的下頜角,交界線清晰,凸起的喉結尖尖的,帶著莫名的性感。男生手拿相機的胳膊隨著擺動露出隱隱約約的青筋。
此刻大家都在心口不一地念著誓詞,眼神亂飛,或呆滯或出神。
黎嘉葉也不例外,她多看了一會兒那男生,然後看到他把鏡頭對準了自己所在的一排。
黎嘉葉的視線還沒來得及收回去,就正對上那鏡頭。聽見快門輕微響起的聲音,她一愣,趕緊把視線收回,卻又忍不住偏頭去看他。
黎嘉葉不喜歡拍照,自己剛剛的樣子一定很醜。
她餘光瞥見那男生站在原地,微低著頭蹙眉看著自己的相機。
這次,她看清了男生的臉。
臉龐逐漸變得清晰,和記憶中那張泛黃照片裏的樣子迅速重疊在一起。
禮堂兩側暖黃光調的地燈在此刻突然開起,倒也不夠明亮,卻足以讓黎嘉葉仔仔細細地描繪出那張臉。
男生的臉隱在浮動的光影裏,濃眉大眼,瞳仁漆黑如墨,鼻骨高挺,膚色也比平常男孩子白一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