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晝這樣安慰自己。
跨國航班時間很長,經濟艙又窄又小,許晝抱著毯子,在斷斷續續的睡夢中浮沉。
許晝夢到文懷君坐在婚車裏,而自己坐在他旁邊,他們都穿著帥氣的黑色西裝。
文懷君側著臉問他:我們要結婚了,高興嗎?
許晝笑著點點頭,又指了指車頂說,把那些玫瑰花扯了吧,太俗了。
文懷君一向有求必應,立刻叫司機停了車出去扯玫瑰花。兩個人笑著把玫瑰花瓣灑滿了天空,文懷君在細碎的玫瑰雨中慢慢靠近許晝,像是要吻他。
然而下一秒,文懷君的臉像飛灰一樣消失在迅速降落的黑夜中,玫瑰雨轟然消散。
許晝顫抖著驚醒,發現飛機已經落地了。
機艙裏雜亂一片,每個人臉上都堆著難以置信和驚恐,許多人圍繞著同樣一臉驚慌的空乘人員,大聲吵嚷著什麼。
許晝看到他們嘴唇開合,卻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
許晝打開舷窗往外望,看到機場裏停著的其他飛機,上麵印刷著西文字體。
他們應該平安降落了呀。
“怎麼了?”許晝開口詢問坐在身邊的女孩,卻發現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奇怪。
鄰座的女孩指著機艙前麵滾動播放著的一行字,焦急地解釋著什麼,許晝聽不清。
但許晝看清了女孩指著的那行字。
“現在西國時間:2021年12月28日。”
許晝第一反應是顯示屏錯了,但看著機艙裏混亂的情況,他就覺得是自己還在做夢。
他在2006年,他永遠不可能記錯這一年。
直到許晝隨著人群走出艙門,看到飛機外站著密密麻麻穿著製服的工作人員,他才意識到有些不對勁。
那些人手裏拿著什麼東西在打電話?為什麼發光的屏幕占滿了那個小薄片?
他們穿的衣服款式也很新奇,不怎麼常見。
一塊好大的屏幕掛在寬敞的機場裏,上麵清清楚楚地寫著“2021年”。
四周全是怪異的表情,耳朵一直蒙蒙的,許晝這下確信了自己還在夢裏,竟然莫名其妙地冷靜了下來,甚至帶著點享受的心情。
許晝從來沒做過這麼真實的夢。
跟隨著人群,許晝來到了一個休息室,工作人員安排乘客們坐下。
許晝看到一隊人從遠處步履匆匆地走了過來,好幾個人臉上洋溢著瘋狂的興奮,互相比劃著在爭論些什麼。
唯獨有個男人邁著大步走在最前麵,臉上沒什麼表情。他穿著長款風衣,明明看上去是個氣質沉穩的人,步伐卻很亂。
…他怎麼會在這裏??
即使是在夢裏,許晝仍覺得冷汗直冒,喉頭一陣發緊。
卻又完全無法移開目光。
那是張再熟悉不過的臉,但更瘦削了,他戴了副冰冷的銀框眼鏡,下頜線條淩厲,眼尾有隱約的細紋,平展深邃的眉目像一潭深水,沉澱著歲月的痕跡。
巨大的熟悉與陌生感荒謬地糾纏在一起,讓許晝呼吸困難,胃裏的飛機餐翻湧著,眼前滋啦啦鋪滿壞電視的雪花片。
許晝突然感到耳朵深處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令他痛苦地捂住了頭,整個人都蜷了起來。
好像有人急匆匆跑到了身邊,許晝被猛地拉進了一個高溫的懷抱,鼻尖頂上了那人溫暖柔韌的胸膛,沉靜的木香將他包裹。
男人離得近,聲音也很大,許晝這次朦朦朧朧地聽見了。
他喊著:“要送他去醫院,是航空中耳炎!”
許晝睜開眼,看到男人近在咫尺的浮起的青筋,和不斷滾動的喉結。
他曾經無數次地吞吃它,在那些隱秘的夜晚。
許晝大概是下意識地、輕歎般地喊了聲:“文懷君……?”
你怎麼變得這麼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