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揚起笑聲。
“但坐在我身邊的人對我說了一句話,”文懷君目光溫柔,“他說:如果星星現在砸下來,我死而無憾。”
這句話被揚聲喇叭放大,一個字一個字敲進許晝耳朵裏。
許晝瞪大眼睛,酸意瞬間漫上了鼻頭。
夏夜、少年、星空,這是三個包含了世上一切美好的詞彙,全都停留在十五年前的夏天。
那天文懷君下了課,挎著書包興衝衝地跑來找許晝,說:“學長,我剛剛在收音機裏聽的,今天的天氣很適合看夏季大三角!”
許晝正在搭建築模型,聽了半個耳朵,問:什麼大三角??
“就是三顆很亮的星星,有牛郎織女。”文懷君撲過來,亮晶晶的眼睛從模型的空隙裏望著許晝,一張俊臉居然顯得有些傻氣。
許晝停下搭模型的手,收拾好東西,“走吧。”
兩個人並排坐在樓頂,肩並著肩,仰著臉,深沉的夜幕延伸到無盡的地平線邊,空中真的有三顆最亮的星星,旁邊星羅棋布著碎鑽般的星河。
在此之前,許晝從未好好看過星空。
文懷君在課上學了些天文學知識,湊到許晝麵前賣弄,一顆一顆地告訴許晝星星的名字。
許晝不知真假,全盤相信,隻是待他講到到物理學領域的時候,許晝徹底聽不懂了。
文懷君講著講著,聲音漸漸軟下去,他轉過頭注視著許晝的側臉。
許晝也回望他,兩雙眼睛挨得很近,鼻尖幾乎要碰到鼻尖,呼吸交錯。
“學長。”文懷君喃喃地,“你眼睛裏有星星。”
心跳轟鳴,許晝沒聽過這麼重的心跳,像是兩張鼓在耳邊被一下下地錘。
文懷君很慢、很慢地欺近,短袖下裸-露著的有力臂膀撐在許晝腿邊。
他像剛一頭成熟的年輕獸類那樣呼吸,眼神卻那樣柔軟,幾乎叫許晝覺得哀傷。
“怎麼辦啊。”文懷君很輕地自言自語,他真的很苦惱,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喜歡你。”
完了,文懷君絕望地閉上眼。怎麼說出來了,怎麼就這樣說出來了。
在這一無所有的夜晚,在這毫無防備的星空下。
可能因為太喜歡,喜歡得不知道怎麼說出口,喜歡得任何時候說出口都像個錯誤,喜歡到讓人傷心。
許晝深深、深深地凝視他,從文懷君的眼裏,看到自己的淚水,像一層殼,像另一座天穹。
文懷君的呼吸很緊,他像個把自己的頭塞進絞刑架的犯人,等著屠刀落下,搖搖欲墜。
許晝會推開他嗎,還是說許晝會親吻他嗎。
文懷君感到不解,為什麼明明是關於喜歡的事情,他卻覺得疼。
好像等了一個世紀那樣久,星星都要枯萎了。
“嗯。”許晝短促出聲。
“如果星星現在砸下來,我死而無憾。”
夜空深處傳來哢嗒一聲輕響,兩人同時感到一陣電流擊中心髒。
光年之外的引線,橫燒了整片夏夜。
他們緩緩靠近,像遠處恒星在緩慢轉動,唇挨著唇,很輕地貼著,小心翼翼地、沉默地輾轉。
文懷君先是很輕的,像羽毛一樣吻他,接著便凶猛起來,充滿獸類第一次偷食葷腥的莽撞,吞噬著、深重地吮-咬許晝的嘴唇。
夜空如烤化的棉花糖,黏膩地滴落人間。
兩人隻是吻,一直吻,抱著、摟著、一個人把另一個揉進懷裏,發狠地揉,呼吸亂得一塌糊塗,意識早已淩空飛遠,跟隨著什麼黎曼大三角一起狂舞。
他們在喘息,好像有人流淚,然後被另一個人吻掉。
他們吻過一整個夏夜,星光閃爍。
成熟遙遠的男人站在講台上,他狡猾地掀起那段浪漫故事的一個小小角落,隻說出自己一丁點點點的心聲。
“每當我感到迷茫的時候,都會想起,有個人曾對我說過這句話。”
“所以我想告訴同學們,物理呈現宇宙的規律,但,愛給予宇宙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