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紅珠忙得一個頭兩個大,連喝口茶的功夫都沒有,自然也沒有空蕩來應付又發神經的黎丹姝。

黎丹姝掛著她那副幽怨表情站在她的朱閣殿前時,寄紅珠原本是極其不願意搭理的。偏偏她實在過於惹眼,又惡名遠揚,隻是往門口那麼一戰,她店裏的那些個小妖小魔們不是丟了心神就是怕得哆嗦。在侍女連墨都磨不好時,寄紅珠忍無可忍,摔了筆,從案牘後起身,大步流星地向殿前走去。

寄紅珠脾氣剛硬,她剛要怒斥黎丹姝沒事找事淨添亂,就被她幽幽地瞧了一眼。

然後她便聽見這上清天的敗類用著輕柔得如同雲彩一樣的聲音說:“紅珠大人,我要死了,你馬上就能稱心如意了。”

寄紅珠:“……”

寄紅珠看著神魂雖然受損,但顯然離魂飛魄散還有八百裏遠的黎丹姝,硬忍著脾氣說:“你死不了。還有,黎丹姝,我昨晚是不是警告過你——”

黎丹姝靜靜地看著她,忽然啪嗒落下淚珠來。她淒厲道:“我就要死了!”

寄紅珠被她這從靈魂深處發出的絕望唬住了一瞬,一時怔怔。她麵前的女修依然穿著昨日的衣裙,發髻上的簪子倒是換了枚孔雀石的。那孔雀石墜在她的烏黑的發間,盈盈間似星海流動,而她那雙點漆般雙眼中透出的、被逼近絕地的熾烈,正如耀星般晃人心神。

寄紅珠好半晌才收回了自己的眼睛,她蹙了蹙眉,冷聲說:“你再廢話才是快死了。”

話是這麼說,但寄紅珠還是伸手捏了探查神魂的咒法檢查黎丹姝的狀況。黎丹姝根本不理會寄紅珠的動作,她淒淒慘慘地說:“我怎麼沒死?魔尊很快便不會再瞧我了。”

替同僚正在檢查身體的寄紅珠:“……?”

隻見黎丹姝捂著臉,將受損的裙擺一處對向寄紅珠說:“這是魔尊最愛瞧見的裝扮,這裙子毀了,魔尊或許不會再見我了,他不見我,我不如死了——”

寄紅珠:“……”

寄紅珠扶額說:“這十年來魔尊都在閉關,他沒看你也有十年了,你——”

剩下的話寄紅珠沒能說完,黎丹姝聞言臉色倏變,下一秒便落下淚來。她哭也與魔域中人不一樣,寄紅珠瞧著那晶瑩剔透的淚水如同珠子一般,一顆顆從她眼睫滾落,順著臉頰邊滑落,不知為何有些煩躁。

她最恨女子軟弱,難免斥責:“黎丹姝,你能不能有點骨氣!一件衣服而已!”

被斥責的女修眼淚不斷,她幽幽道:“紅珠大人修為高深,自然不懂我等對色衰而愛馳的恐懼……”

寄紅珠:“……”

寄紅珠實在無話可說,她直得單刀直入地問黎丹姝:“你的衣服怎麼補?”

這話把黎丹姝問住了,她就是沒辦法才來找寄紅珠演的。如今寄紅珠把問題拋給她,她也不確定起來,隻好猜著說:“把……魔氣清除?”

寄紅珠更無語了:“……這裏是魔域,要怎麼清除魔氣?就算我我今天幫你把裙子上的魔氣去了,明天又覆上,你是不是又要來哭一輪?”

黎丹姝:“……”

黎丹姝也沒想到這個問題,她嚴肅著麵容,看著裙角陷入沉思。

最後還是寄紅珠看不下去了,她招手找來了一名婢女,問:“這衣服誰給她送的?”

侍女瞧了一眼,小聲回答:“應該是南域蜃妖一族的獻禮。”

寄紅珠點了點頭,很快說:“給南域蜃妖修書,讓他們再送一——送兩箱來!明天就要!”

吩咐完這點小事,寄紅珠回過頭麵無表情地看向黎丹姝:“明天就到,可以了嗎?”

黎丹姝矜持地藏好破損的裙角,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寄紅珠再一次警告:“不要以為我真不敢殺你,再有下次,我砍斷你的腿。”

黎丹姝又怨又怕地看了她一眼,這會兒倒是知趣了,自發退下了。寄紅珠看著她慢吞吞地離開朱閣,一時思緒發散,也不知怎麼,忽然想到黎丹姝這身的壞毛病是怎麼在最初落進魔域時活下來的。

那會兒她已經沒有金丹、石無月卻還沒一統魔域。

一個連裙子破了都會覺得要死了的小廢物,居然也能在魔域跟上冷心冷肺的石無月,撐到他成為魔尊?

寄紅珠看著她消失在視線裏,冷笑了一聲。

她回到書案後,心想,大概是運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