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電光火石的一刹那,夭夭知道,沈闕這回真的動了殺念,她手中現了一柄薄骨小劍,要與他殊死一搏。

可在這檔口,石洞外忽而傳來了溫柔的女聲,焦急道:“榆玉,快去看看,前麵宮人出了何事?”

是薑林雪的聲音。

夭夭看見沈闕眼尾的豔色一點點退了去,逐漸恢複了理智。他微垂下眼睫,看了她一眼,轉身出了石洞。

薑林雪正同婢女查看方才暈在石階上的宮人,瞧見沈闕,不由問道:“九皇子,你方才可看到過這位宮人?他緣何暈在了這裏?”

夭夭隨之出了洞口,便看見如水的月光下,沈闕對著薑林雪,瞬間換了一副麵孔。

他垂下鴉羽般的睫毛,漂亮精致的側臉溫和又無害,道:“我方才經過此處,一隻毒蜘蛛竄了出來,差點傷到薑家娘子,我當時隻來得及救下薑娘子,未能顧及其他,想來這位宮人是不慎被毒蜘蛛襲擊了。”

薑林雪頷首,命幾個婢女攙扶著那位宮人去尋醫者了,轉頭看見夭夭,也勉強笑著打了個招呼。

做完這一切,她忽而又轉身,對沈闕道:“九皇子,今日多謝你的妖丹。”

少年揚起臉,方才石洞裏的殘忍暴虐消失了個幹淨,靜靜立在如水月色下,微微頷首,是溫潤無害又幹淨的少年氣。

夭夭在心裏狠狠呸了一聲,心道這人變臉還真是快,在她麵前是陰鷙的大魔頭,到了心愛的人麵前,就換了幹淨純良的模樣。

她理了理衣袖,作勢要走,卻忽而一彈指,將一顆小石子砸在了沈闕的腰眼上。

讓你方才嚇唬我!

她看見少年人回過頭,眼裏明明漫起了戾氣,卻因著薑林雪在場,不得不克製了情緒,麵上依舊帶著溫潤無害神情,發做不得。

夭夭心中好笑,仰頭,對上那雙寒星般的眸子,狡黠的眨了眨眼,而後提起裙擺,飛快的消失在了花|徑盡頭。

她順著青石板路往寒蟬宮而去,遠遠便見宮門處燈火通明,小娘子們攜著仆婦進進出出。

永善站在宮燈下,瞧見夭夭,這才輕輕舒了口氣,上前道:“娘子,咱們被安置在了寒蟬宮偏殿的側間,同鄭仆射家的三娘子共用左偏殿。”

夭夭輕笑著頷首,抬起頭看見拱璧上“寒蟬宮”三個字,漆紅描金,在夜色裏閃著轔轔細光,忽而便想起了薑歲歲的那段記憶裏,初見沈闕時,似乎也在這寒蟬宮。

她轉頭問永善:“永善姑姑,這寒蟬宮不是因著鬧鬼被封了嗎,怎麼如今又解封了?”

永善一壁替她引路,一壁道:“先前兒是被先帝給封了,隻是聖上即位以來,一直太平無事,這諾大的宮殿封了也實在可惜,便解禁了。”

“大抵先前都是些捕風捉影,被宮人們傳來傳去,也就成了鬼怪之說,想來也是無稽之談,娘子不用擔心。”

夭夭沒說話,抬頭看了眼幽深的殿宇,一間正殿,兩間偏殿,廂房廊廡,亭台樓閣,到處燈火通明,金碧輝煌。

貴女們因著甚少外出,今日得此機會,既能入得皇家行宮遊玩,還能同小姐妹相聚,自然高興,免不了呼朋引伴,嬉笑玩鬧。

夭夭一路走來,各處廂房樓閣都熱鬧非凡,三五成群的小娘子,或投壺或六博,甚是盡興。

正殿裏寧昌公主同薑林雪坐在軟榻上,正同幾位貴女玩飛花令

殿中央有宮人起舞助興,是對雙生子,眉目相似,都穿著同樣的碧輕紗衣、裙襦大袖,跳的乃是時下新興的綠腰舞。

隻是兩人步伐並不一致,右側眉目稍顯稚嫩的應是妹妹,舞步明顯淩亂又無序。

按理說,皇家舞姬,都是經過嚴苛訓練的,絕不至於如此丟皇家的臉麵。

夭夭瞥了眼殿內的寧昌公主,微微有些納罕,寧昌這樣講究的人,居然能容忍舞姬出這樣的差錯,也是少見。

她這樣想著,卻見那位舞步淩亂的宮人,幹脆放棄了這支舞,轉而起了另一支舞。

燈火通明的大殿裏,小娘子們言笑晏晏,絲竹聲聲,殿內的兩位舞姬卻跳著不同的舞蹈,各不相幹又雜亂無序。

怪異的是,不管是貴女們還是宮裏的管事嬤嬤們,竟也無人幹涉。

夭夭嘖嘖稱奇,左右也無人招呼她,便端了杯葡萄瓊釀,坐在矮榻上看這對雙生子跳舞。

姐姐舞步嫻熟,腰肢綿軟,中規中矩跳著《綠腰舞》。妹妹則幹脆放開了手腳,起了新鮮卻也韻律實足的舞姿。

夭夭覺得有趣,目光不由跟著妹妹的舞步走。

隻是看著看著,她手裏的杯盞一頓,忽而覺得這位妹妹的舞姿甚是眼熟,跳的應當是先帝時便已失傳的《玉樹後\庭花》。

這支《玉樹後\庭花》乃先帝最寵愛的嫵貴妃所作,當年這座專為嫵貴妃所建的寒蟬宮落成後,嫵貴妃曾在高台水榭上跳此舞以謝皇恩。

據說當時白紗漫天,佳人徐徐而至,美豔不可方物。後來嫵貴妃自縊在殿內後,先帝便明令禁止了這支舞蹈,這舞便也漸漸失傳了。夭夭還是在長公主收藏的畫作裏偶爾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