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澀的濃咖啡在嘴裏化開,溫熱的液體在舌尖微微發燙。井上千束端著白色咖啡杯坐在沙發上,流露出乖巧聽話的姿態。

對麵瘦弱的中年男人是烏丸集團一直以來進行資助事項的負責人,名為中穀。他笑得和藹,宛如關心晚輩的長者,噓寒問暖地谘詢著一些生活上的瑣事。臉部線條消瘦得甚至有些凹陷,躲藏在黑框眼鏡下的眼睛卻流轉著商人的精明,是個把狡詐陰險隱藏在柔和瘦弱外表下的角色。

昨天在和降穀零他們吃完烤肉準備回校時,井上千束再次收到了烏丸集團那邊的短信,邀她抽個時間來集團裏坐坐。

說是對即將畢業的資助生進行日常回訪和慰問關心,但誰知道他們到底打的什麼如意算盤。

上次不也是花言巧語騙她簽下了不得了的東西。

完全大意不得。

“千束馬上就要畢業了吧,想好要去哪裏了嗎?”

將咖啡杯擺放回餐盤中,井上坐得端正,臉上掬起滿分微笑:“是的,打算去交通課。”

日本雖然在婚姻法上對女性有諸多保護,但在職場和社會依舊不可避免的歧視和打壓女性。從警校畢業的女性一般都是被打包直接送往交通課,隻有男性會被分配到交通課以外的不同部門。井上壓根沒打算在馬路上當一顆負責交通巡查的勤奮的螺絲釘,從入學時起,她的目標就不是交通課。

但烏丸集團明顯是有求於她。或者說打算用某種迂回的手段從她這裏謀得好處。比起更撈到更大油水的其他課,交通課這個答案就安全得多。

“交通課嗎?”中穀端起咖啡,吹散了熱騰騰的霧氣,抿下一大口:“嗯~不愧是特意從巴西進口的優質品種,味道真是不錯。”

說著毫不相幹的話題,他用灰蒙蒙的眼睛從鏡片下看向井上:“千束不多喝一點嗎,不用跟我客氣。”

井上適時露出個苦惱又飽含歉意的笑:“謝謝您的好意,但咖啡對我而言有些苦,不是太習慣這個味道。”

“這樣啊……”對方端咖啡的大拇指在握柄處輕輕摸索,拖長了尾音似乎是在想事。然後以溫和的語氣緩緩說出潛藏著威脅意味的話:“真的不喝嗎?”

看似平靜的五個字,卻暗藏另一層含義。

「不喝的話,可是不給我麵子啊。」

層層試探。

看井上聽不聽得懂深層次的暗語,若是聽不懂,便是心思單純可以任意搓揉。若是聽得懂,喝或不喝,又是全然不同的兩種拿捏方式。

井上千束自然是聽懂了。

她歪著頭做出一副天真淳樸的樣子,抿著唇眨了下眼,隻短暫思索了一瞬,就伸手從桌上端起了杯子:“也是,聽教官們說過,警察的工作會超級忙,是必須要靠黑咖啡續命的地步。”

她露出個甜甜的笑:“畢竟也不是小孩子了,我還是早點習慣才比較好哦。”

說罷,把咖啡湊到嘴邊喝了一大口,卻不細細品嚐就直接咕咚一聲咽了下去。像試圖模仿成熟大人的青年人,雖然已經跨過了法定的成年人的邊界線,但身上的那股青澀感是需要被社會大環境洗練過才會逐漸退去。

濃烈的咖啡香在口中散開,微量方糖壓不住舌根處的苦。

井上千束擰起了眉頭,把從巴西進口的特等咖啡喝出了中藥的感覺。中穀看著井上千束那副苦巴巴的樣子,反倒是爽朗又滿意地笑了:“哈哈哈哈,喝不慣就不喝了,慢慢來沒關係。”

強擰出一個不太好看的笑,井上點頭嗯了一聲,柔聲否決了對方看似善解人意的提示:“沒關係的,畢竟遲早都要習慣嘛。”

像一個正努力想要快速成長的、沒有多餘心思的普通青年。

中穀放下咖啡,放鬆下來的身子靠在身後柔軟的坐墊上,他手中捏著的白紙上印著井上千束最近一次的考試成績。

“哎呀……”從舌尖溜出寫滿遺憾的感歎:“你這麼好的成績,隻去交通課的話實在是可惜了呀。”

井上千束沒有吭聲,隻是規矩地端坐著,露出個無可奈何的笑,又咽下了一大口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