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謊言需要用無數個謊言來掩蓋。
井上千束和烏丸集團間的較量早從她被選中那天就已經開始了,既然決定了反擊,她就不會停下進攻的腳步。蘇醒當天與在與黑田兵衛秘密交談後,井上千束就聽從對方的安排,直接找到主治醫生攤出了牌麵。
暮色如血染紅半邊天,空蕩蕩的房間隻剩風撩動窗簾時獵獵作響的聲音,因為不想讓鬆田和萩原參與進來,井上千束拜托黑田兵衛支走了他們兩人後,借著腹痛的名義用呼叫鈴找來了主治醫生。
一身白大褂的男人戴上聽診器隔著薄薄的衣料仔細為她檢查身體,詢問她身體何處不適。井上千束卻隻是沉默地盯著對方的眼睛像在考量又似觀察,片刻後才答非所問道:“醫生,我有一些急事,可能借您手機一用嗎?”
男人收聽診器的動作短暫停頓了一瞬,他臉上掛著笑,故作疑惑:“啊呀,井上如果需要手機的話,向你的那兩位一直守在你旁邊的同僚借,不就好了嗎。”
“醫生你也知道我是警察,有些事不太方便。”
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收斂起笑容,他沉默良久後將手機遞給了井上千束。之後他做出體貼的樣子說要回避便拐出了病房,實則守在病房外試圖窺探井上的一言一行,時刻準備向中穀報備。
如同一隻聽話的黑蠍,白色大褂下的衣兜裏卻已經裝著一支安瓿瓶。隻要中穀先生給出信號,他就會把偽裝成普通藥物的毒藥用針管注射進井上千束的點滴裏。
井上要的也這是這個效果,她要醫生監視她,注意到她在醒來後就焦慮不安,要他注意到她趕走了所有搜查一課前來探望的警官。
井上千束要醫生親口告訴中穀先生:她對烏丸集團的偏袒是出自真心。
手機被接通後,電話那頭的中穀先生在聽到井上千束的聲音時明顯愣住。一瞬間無數想法在他心中產生,最大的可能就是井上千束確實倒戈了警視廳,處理掉了他安插在醫院的釘子,再用那枚釘子的手機打給自己以示威脅。
捏著手機的手指因為憤怒而用力握緊,明明井上千束才是受害者,卻被中穀先生自顧自地打上了背叛者的標簽。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五根手指在木質扶手上有順序的敲擊著,中穀先生已經開始盤算著要如何抹除掉電話那頭的女人。
好在下一秒,井上千束說出的話讓中穀止住了他可怕的想法。
“中穀先生,接下來我該怎麼做?中午的時候搜查一課來找我詢問調查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我都以受到腦震蕩想不起來了為借口暫時搪塞過去了,但這始終不是個辦法。如今嫌犯和唯一知情的警官都已經死了,現在死無對證。中穀先生,您說我是實話實說,還是把烏丸集團的毒殺事件給掩蓋下來?”
全然沒提車禍的事,似乎真的沒有注意到這場意外的蹊蹺之處。一股腦的交代完所有現狀,毫無保留,像個聽話又不夠聰明的新人,在拿不定主意時向自己信賴的長輩發出求助。
站在“辦案能力強但對人情世故足夠無知或者說年輕氣盛容易煽動”的井上千束的角度來看整個案件,毒殺是研究員做的,烏丸集團隻是被牽扯其中影響聲譽的受害者。如今凶手已以死亡付出他應該付出的代價,一心護短想要偏袒對自己有恩的烏丸集團和中穀先生的她,自然該撥通這次電話進行求助。
中穀先生握著電話隻是沉默,試圖在極短的時間內將亂作一團的線索重新分析。
他本以為這次插入警校的五顆釘子近乎廢了一大半——一顆打算反叛刺向烏丸集團的廢釘,兩顆被分配到了地方,一顆在搜查三課作用不大,另一顆就是井上千束。
井上千束在這五枚釘子中最為特殊。
地方警署雖然能起到不小的作用,但烏丸集團的總部設立在東京,一些見不得光的經濟交易目前也主要集中在東京。所以相比地方警署,東京警視廳的力量要更為重要。
留在京都的三個人裏,試圖背刺的廢釘已經在井上千束昏迷的期間被中穀設局除掉;搜查三課的新人倒是聽話,但負責偷盜案件的課室能發揮作用的餘地肯定沒有負責暴力犯罪的搜查一課大。
除去在前幾天已經被烏丸集團抹除的背叛者,剩下的四個人裏井上千束是目前為止表現最為亮眼的。若她忠,必將有大用。但若她叛,則必除之。
中穀先生握著手機,垂向下的眸子閃著精光,如同在算計得失的奸商。他清清嗓子,笑著開口:“毒殺?井上你在說什麼呢,什麼毒殺事件。”
故作糊塗的回答,即可避免被監聽套話,又巧妙地給出井上千束她想要的回答。
電話那頭的井上聽懂了,但她偏要裝作愚笨呆傻的樣子,試圖開口解釋:“中穀先生您怎麼忘了呢,就是我出車禍前的那起殺人案。”
畢竟她隻是個不擅長人情世故也聽不懂暗語的小白花。
聽到井上的答複,中穀先生有頭大的搓揉著眉心,他已經在這空檔期間發了一條短信到那位主治醫生的另一部手機,詢問井上千束的情況。在得到對方的肯定答複後,他才歎了口氣,裝出一副為井上考慮的姿態道:“千束你能有這份心我真的非常感動,但這件事會不會影響你的前程,還是算了吧。這個啞巴虧,烏丸集團吃就是了,頂多市值虧損一兩個億罷了。我也不年輕了,早過了該拚搏的年紀,就算因此被降職也不是什麼多大不了的事。但你不一樣,你還年輕,可千萬別因此影響了自己的前程。”
以退為進,句句都在說“算了”,但字字都在賣慘,擺出一副英明大義的犧牲者形象,博取井上千束同情。更何況在他的調研裏,井上千束這樣的女孩子就該是最容易心軟的白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