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她是三個人中唯一有可能離開嵐西的妖(精)。
祁歡的母親是條出生在嵐西的黑蛟,或許因為血脈的原因,黑蛟是唯一能離開嵐西的生物。祁歡就是她娘在外麵碰見了個人族的郎君春風一度生下來的。她母親把她丟回嵐西,又出去追求化蛟成龍的機緣了。
半人半蛟,但祁歡總說自己是個妖。
祁歡抿了抿嘴,她那張灰白的臉曬多久太陽也沒什麼變化。她衝著大柳樹那跑去,黃鸝們把大柳樹當成他們聚集的地方。黃鉞也應該在那準備三天之後的繼任儀式。
嵐西的妖精們大都隨心所欲,跟同族的關係也很少有像黃鸝這麼親密的。就像死去的葉陽跟藤精不怎麼來往,反而和半蛟祁歡、黃鸝黃鉞玩在一起。
黃鉞這個繼任告示其實是告訴天地一聲嵐西黃鸝一族下一任帶頭的是黃鉞。
祁歡的爪子大咧咧地維持著蛟的形狀,她一路小跑,路過趴在湖邊陰涼下有一下沒一下甩著尾巴的豹頭也沒像往常一樣湊上去。
祁歡說不上來黃鉞在她麵前有什麼古怪:他還是那麼的刻薄,治愈術還是一如既往的沒用,上樹下水招貓逗狗一樣都沒落下。
但祁歡近乎敏銳地察覺到,黃鉞心裏藏著事。
祁歡隱約覺得是葉陽。
葉陽已經死了三年了,對於葉陽來說三年彈指一瞬,但對於祁歡和黃鉞來說三年已經是他們這個年紀的不能承受的離別。
黃鉞在這件事上表現的並不讓祁歡感到意外。葉陽活著的時候黃鉞對他和他的願望嗤之以鼻,葉陽死了以後黃鉞像是徹底遺忘了這個玩伴,在匆匆時光裏將葉陽拋在原地。
在嵐西,沒人會去譴責一個妖精的薄情。妖就是妖,弱肉強食,死生由己。
死亡是葉陽自己選的路,祁歡和黃鉞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甚至那個飄雪的早上,黃鉞匆匆趕來看到的隻是已經粉碎的冰晶和傻傻的祁歡。
葉陽曾經跟他們說過為什麼自己要離開嵐西,當時兩妖一精蹲在巨鬆的樹枝上埋伏野豬。葉陽突然問祁歡她娘什麼時候回來。祁歡一向不關心她娘,她也不喜歡身邊的人跟她說她娘。但葉陽問了,祁歡也就麵無表情地說不知道。黃鉞沒看成祁歡暴打葉陽,興致也就消了,他昨天晚上打碎了他娘的煙憶石,被他爹罰著抄族書,黃鉞這輩子什麼時候聽過話?於是他就跑出來和兄弟們打野豬。半夜逃跑再加上久候野豬不至,導致黃鉞現在困得要死。
葉陽在黃鉞眼睛將要閉上的一瞬間說他要離開嵐西。
黃鉞不困了。祁歡依舊麵無表情,她冷靜地盯著那條隱藏在雜草和灌木裏的小路,等待一頭膘肥體壯的野豬。
“人蛟,你聽見了嗎?別看了!葉陽要走!”黃鉞抓了一把祁歡的頭發,祁歡扭過頭不情不願地說“走就走嗎,嵐西又不是出不去。你到底打不打野豬?”
“他又不是你娘,”黃鉞咬牙切齒地說,“葉陽,你在嵐西待了將近一千年,剛成精你就要跑?”
葉陽的眼睛始終就沒離開過那條通往野豬宴的小路,他漫不經心地回答黃鉞,“我的根蜿蜒盤曲,一千年了,有的根已經長到嵐西的邊界了,它想去外麵,我在裏麵待著也是待著,為什麼不讓我的根去外麵呢?”
“你這是為根著想了?我看你是腦子裏塞得全是葉子吧?你的根要長你就讓它長,你出去幹嘛?”
祁歡不讚同地搖搖頭,“黃鉞,葉陽本身就是藤,他腦子裏總歸是葉子那類東西,你有什麼可奇怪的?還有你剛才是不是叫我人蛟了?”
黃鉞沒功夫理祁歡,他盯著葉陽的側臉,葉陽的嘴唇很薄,鼻子很挺,一雙綠寶石一樣的眼睛窩在高高的眉骨下麵,一副遊戲人間的好皮囊。他蹲在巨鬆的枝杈上,專注地看著那條小路,漫不經心地說著他要離開的話。
黃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扭過頭想讓祁歡說些什麼,卻看到祁歡的臉上的幾塊黑鱗被透過層層遮蔽的照進來的陽光打亮,祁歡漆黑的瞳仁裏沒有一絲改變,黃鉞突然泄了氣。
黃鉞把自己羽毛化成的小刀往出一扔,野豬痛苦不堪地倒在地上。
在野豬血流出來的那一刻,黃鉞說,“我們兩個幫你。”
【作者題外話】:注:本文妖和精一起出現或引用時,都會用“妖(精)”指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