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下來的時候,見餘樂航正站在樹蔭下,額頭上一層薄汗,白白的臉上也被熱氣熏得有些紅。不知道已經在這裏待了多久。
餘樂航盯著她的臉頰不放,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摩挲了兩下。
“疼嗎?”
沈白搖頭:“不疼了。”
餘樂航說:“讓你爸最近走夜路小心點。”
沈白輕拍他一掌,說:“你別說笑了。”
餘樂航神情認真,說:“你家有冰嗎,要敷上。”
沈白沒好氣地說:“正在敷呢,被你叫下來了。”
餘樂航摸摸她的腦袋,說:“我們沈白受委屈了。”
沈白神色淡然,說:“他打不倒我。”
餘樂航說:“剛才看到你爸爸出去了,他還會回來嗎?”
沈白說:“當然會,不然他能去哪。”
餘樂航若有所思,說:“你好好休息,拿冰塊敷臉,消腫得快。”
沈白說:“特意叫我下來,就是說這個?”
餘樂航目光沉沉,說:“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我之前一定不會說那些屁話鼓勵你上去。”
目送沈白上樓後,餘樂航打電話給張曉,“你在哪?我去找你。”
張曉掛掉電話搓搓胳膊,不禁自言自語:“誰惹他這麼生氣了……”
沈建平漫無目的地走了一下午加一晚上。
下午炎熱,他早早地就出了一身的黏膩的汗。晚上涼意上來,汗又被吹幹,清清爽爽。
他今天一天都沒吃飯,早就餓得饑腸轆轆。
早上起來焦急地等沈白的成績出來,顧不上吃飯。中午一頓鬧騰負氣出走,也沒顧上吃飯。等到夜晚降臨,才後知後覺已經餓得眼冒金星。
他在b大校園裏漫無目的地走,腦中想法不斷。
在這座諾大的百年學府裏教書育人半生,是他畢生的驕傲,走在這裏雖然一路上常碰見熟悉的老師和學生,但這也令他心裏慢慢平靜。
他以前從來沒有打過沈白耳光,也沒有踹過她。
這是他第一次做這種事。
小時候沈白不聽話,做不好,他至多就是打打手心手背,讓她長記性。
長大了連手心手背都不打了,最多隻是訓一頓,讓她自己閉門思過反省。
他內心很矛盾,一邊覺得自己沒錯,高考考成這樣簡直是丟失顏麵,上不到好學校,人生還沒開始就毀了。
所以他的憤怒是理所應當,他憤怒於沈白的不爭氣,憤怒於她如此地不知輕重。
但是憤怒就能打人耳光踹人讓人罰跪嗎?
他教書多年,對這麼大的人了還實行體罰,深知其中的危害。
說實話,沈建平現在有點後悔。
子不教父之過,於琴那句詰問“你覺得你配做她的父親嗎?”直接問進他的心裏。
沈白從小和他就不親近,那雙眼睛裏好像隻有恐懼。
更可悲的是,他常常覺得,和女兒待在一起,還不如和自己的學生們待在一起舒服。
他不想去麵對那澄澈眼睛裏展現出的恐懼。
女兒怕父親,太失敗了。
於琴怕是早也忍受不了他了,從她今日的爆發便可窺一二。
沈建平自詡做她的丈夫以來,除了初始動機不純,沒有做過其他的虧心事。
工資按時一文不留上交,吃穿用度消費不高,平時聚餐人際往來也少之又少。
他潛心專研學術研究,不惹事不多事。
但於琴怒斥他搞獨|裁|主|義。
沈建平抬頭看向遠處樹木層疊籠罩下露出的尖頂建築一角。
他失去了她們,好像已經孑然一身。一無所有。
從他有些蒼老的背影裏,好似看見無限的悲意。
“沈教授好!”
小路上迎麵走來一個學生,沈建平記不得他的名字也記不得他的長相,不知道是教了他什麼課。他回過神,笑著點頭打招呼。
他們寒暄幾句,又錯身而過。
是啊,他沒有孑然一身。他還有他的學生們。
沈建平在蘭州拉麵吃了碗熱騰騰的素拉麵,慢慢踱步走回去。就算再撕破臉,他也得拉下臉回去。他也無處可去。連一個可以投奔的知心好友都沒有。
踏著夜色向前,小區裏僅有幾盞不太亮的小路燈,有幾盞還壞了,因為是老小區,也沒人來修一修。
昏暗裏聽到籃球有規律砸向地麵的聲音,沈建平往那邊看了看,隻見兩個高大的年輕小夥子麵對麵正搶著那顆籃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