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先生坐下也不說話,接過嘉軒遞給他的秉德老漢的那把白銅水煙壺就悠悠吸起來。白趙氏端來一隻金邊細瓷碗,裏麵盛著三個潔白如玉的荷包蛋。冷先生隻用一個手勢就表示出不容置疑的堅決拒絕。白趙氏還想說什麼體己關照的話,秉德老漢的手腳隨著身子的突然仰倒又扭起了麻花,而且更加劇烈,眼裏的活光很快收斂,又是一片垂死的神色,嗷嗷嗚嗚狗一樣的叫聲又從喉嚨裏湧出來。已經完全解除了心裏負載的女人兒子和長工大驚失色,驟然間意識到他們高興得太早了,危機並沒有根除,一下子又陷入更加沉重的二次打擊之中。冷先生依然不慌不亂照前辦理,重新在燃燒的燒酒的藍色火焰裏燒烤鋼板和鋼針。三個人不經吩咐已經分別挾製壓死了秉德老漢的頭手和腿腳。通紅的鋼針再次捅進喉嚨,又是一股帶著焦臭氣味的藍煙。秉德老漢又安靜下來,繼而眼裏又泛出活光來,這回他可沒說給閻王生死簿上打鉤畫圈的笑話。三個人的臉上和眼裏的疑雲凝滯不散。冷先生收拾起那隻磨搓得紫紅油亮的皮夾,重新係到褲腰帶上,準備告辭。嘉軒和母親以及長工鹿三一齊拉住冷先生的胳膊,這樣子你咋敢走?你走了再犯了可咋辦呀?冷先生不動眉平板著臉說:“常言說,有個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再不發生了算是老叔命大福大,萬一再三再四地發生……我奪了他打鉤畫圈的筆杆也不頂啥了!”說罷就走出屋門走過院子走到街門外頭來。嘉軒一邊送行一邊問父親得下的是啥病,冷先生說:“瞎瞎病。”嘉軒幾乎無力走進門樓。“瞎瞎病”不言自明的確切含義是絕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