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知道是謊言,不是就會活得輕鬆點麼?真相對我而言沒什麼特別的意義,與其被欺騙之後,因為清醒地知道真相而痛苦,倒不如糊塗地一直被欺騙下去。”
“啊?那如果道歉呢?說以後再也不會騙你了。”
“不要道歉,我最討厭的詞就是‘對不起’。一旦說了‘對不起’,就代表一定有所虧欠。”
“這樣啊……”
“嗯!很奇怪吧,嗬嗬。”方茴自嘲地笑笑,她緊緊抓著書包的拉鎖,在手指上印下了小小的坑。
雖然方茴這麼說,但陳尋覺得她肯定是害怕被欺騙,害怕被辜負的。他想起她低著頭在班裏沉默的樣子,感到心裏酸酸的。這個女孩子不僅善良,而且溫柔。她從來不去麻煩任何人,但別人拜托她的事情一定會好好地幫忙。也許有的時候有點笨拙,卻不會刻意地掩飾。每當她抬起頭的時候,眼睛總是瑟縮著躲閃,可是仔細看她的瞳仁,那裏麵一片純淨。
“好吧!那以後我就不跟你說對不起了,我要說沒關係!就是踩了你的腳也說沒關係,算你欠我的!”
“什麼呀!”方茴又笑了,這次是開心的笑。
既然她不喜歡對不起,那麼他就不說;既然她不敢上前靠近,那麼就由他來;如果她還是後退,那麼就拉住她。
當時陳尋大概就是這麼想的,至於為什麼,很簡單——
他喜歡上她了。
第二天上學,趙燁的檢查安全過關。趙燁又恢複了活力,隻是在化學課上不再折騰,不管劉老師說多少次“這個涅”,他都聽得一臉虔誠。
放學的時候方茴不再等趙燁一起回家,她推著車從操場旁邊走,正好看見趙燁和陳尋、喬燃他們一起打球。趙燁也看見了她,他湊到陳尋身邊小聲說:“我待會兒傳球,你別接啊!”陳尋納悶地點了點頭,還沒往回跑就看見趙燁把球朝著方茴扔了過去。
球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方茴的車後軲轆上,自行車應聲而倒。
“啊呀呀,脫手!”趙燁嬉皮笑臉地說。
方茴狠狠瞥了他一眼說:“討厭!”
“你幹嗎啊?”陳尋拍了他一下說。
“嘿!你下那麼狠手幹嗎!”趙燁揉著肩膀說,“她說不生氣,結果今天我跟她說拜拜她都沒理我。”
“你丫活該!”陳尋剛想去幫方茴把車扶起來,就看見喬燃跑了過去。
喬燃正了正她的車把,兩人親熱地說了點什麼,揮手再見。
“哎,你說喬燃是不是對方茴有意思啊!”趙燁捅捅看得發呆的陳尋說。
“不知道!”
陳尋一把搶過他手裏的球,站在三分線上扔了出去。
籃球應聲入網,一擊即中。
(7)
喬燃的確對方茴有意思。
但是對方茴有意思隻是他高中生活很多事情中的一件。他還要每天安排各個小組值日,還要去教務室領白粉筆,還要在校風校紀大檢查之前提醒同學記得穿校服剪劉海帶桌套,還要背每周二默寫的新概念課文,還要天天記筆記寫作業,還要中午打球占場子,還要幹好多好多沒什麼內容但必須得幹的事。
喜歡方茴就混雜在這些事之間,時不時地讓他心神蕩漾一下。但可能是靦腆,也可能是沒有危機意識,他並沒有怎麼表現。那會兒也不太流行表現,基本上就是午飯後課桌間,男生女生嘎達嘎達牙,小聲議論一下“××是不是喜歡××?”或“聽說××和××好了!”。但再怎麼說也不會像現在的中學生,動不動就老公老婆,在班裏就敢舌吻,在公共汽車上就抱成一團,放學回家手拉手一點都不避諱人。
喬燃遲遲沒有作出實質性進展,當然,如果他真的有實質性進展了,估計今天我就得改戲唱另一出了。總之,他在不知不覺間,就已經錯過了讓他牽腸掛肚很久的人。
一切的開始是因為方茴出事了。
那天是周一的升旗典禮。和其他學校一樣,升旗典禮是每周必有的儀式。各班排成矩陣形,初中沒入團的同學要戴紅領巾,高中入了團的要戴團徽。七點半準時開始,不許遲到,否則多大的帽子都能扣上,不熱愛祖國、不關心集體、不尊重國旗等等。如果遲到了還趕上正放國歌,那絕對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然後敬等班主任訓話。
程序很簡單,旗台兩邊分別站著高中和初中兩組人,一邊舉隊旗,一邊舉團旗,身後女生捧花相襯。升國旗奏國歌,少先隊員敬禮,全校師生齊唱國歌。如果有活動和精神再傳達一下,偶爾校長還講講話,表彰或批評點什麼。
F中比較特別的地方是,他們的升旗手是固定的,每個年級兩個人,輪流製,而且都是男生。這些男生的學習成績不一定很養眼,但個頭長相一定很養眼。F中校長說,要的就是這種門麵,這種效應,這種氣勢!因此F中的升旗儀式,絕對“有模有樣”。
高一年級的升旗手是陳尋和喬燃,那天舉團旗和捧花的任務也輪到一班來負責,趙燁舉旗,方茴和小草捧花。
方茴早上稍微晚了點,急急忙忙地出來,沒來得及吃早點,趕到學校馬上就拿花上台了。她隻站了一會兒,就感覺太陽晃得難受,兩腿一陣陣地發軟,然而這種場合她也不好意思說自己不舒服,就咬咬牙忍住了。沒想到因為隊列排得不整齊,德育主任在儀式開始前又訓了話,眼見前麵一陣黑一陣白,方茴再也撐不住,搖晃起來。可是她在陳尋和喬燃身後,被擋了個嚴實,沒人發現她的異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