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下頭輕輕吻了她一下,她沒有醒,睫毛微微動了動,掃過了我的心尖。說到底我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不可能做事幹幹淨淨大義凜然,但是我也不願意趁人之危。我當時給了自己一個很好的理由,那就是當方茴把她以前的事講完,我們都能仰起頭麵對過去時,再一起向未來邁進。
那時候我就像找工作之前一樣自信滿滿,我根本想不到竟然會在幾年之後才聽完這個故事。現在想想,如果我能再決斷點,也許就不會錯過。
但是我們永遠無法預計未來,年輕的時候我們太坦誠,而長大之後我們又太不坦誠。時光這種東西充滿魔力,它沒有提醒我以後會發生什麼,隻是看著我傻子一樣靠在沙發邊沉沉睡去。
大概淩晨兩點的時候我被一陣撲簌簌的聲音吵醒,我模糊的看見方茴在沙發上抱成一團,她在微微顫抖,發出動物一樣的嗚嗚聲。
我爬起來,坐到她身邊拍著她問:"怎麼了?做噩夢啦?"
"我……我夢見他了……"方茴抬起頭,滿臉絕望的說:"可是……為什麼是夢呢?"
這次,換我絕望。網
(2)
1999年9月的某一天方茴做過一個噩夢。
在夢裏她回到了b中校門口,確切的說就是李賀死的那天,那裏圍著一群人,地上殷紅殷紅的,她本能的想跑,卻又覺得應該回去和他說點什麼。於是她大著膽子撥開人群往裏走,她遠遠地看見唐海冰懷裏抱著個人,他半跪在地上狠狠的瞪向她。方茴急忙搖頭,大聲說我不知道的,你別怪我,我是來看看他,看最後一眼……唐海冰沒有說話,他身邊那個人動了動,遙遙的抬起頭,方茴瞬間呆住了,那個人不是李賀,而是陳尋!流著血的陳尋!
方茴瘋了一樣的跑過去,她哭喊著陳尋的名字,緊緊抓著他的手,一次次想把他拉起來,拉到自己懷裏,可是對方卻沒有一點反應,死氣沉沉的。這種徒勞無功的拉扯突然讓她產生無比空虛的感覺,好像整個世界隻有她在用力。
難道就不想一起站起來逃跑嗎?她疑惑的抬起頭。
然而她看見的竟然是冷冰冰的屍體,李賀的屍體,他的手上沾滿了血,而方茴一直緊緊握住的,就是這隻無絲毫生氣的手。她猛地甩開它,可是不可避免的,她已經染上了李賀的血。
唐海冰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開了,人們漸漸圍成一個圓圈,方茴覺得有千百個指頭指點著自己,她大聲辯解,但根本沒人聽。在這些冷漠的人中她終於看到了陳尋,但是陳尋一臉厭惡,他撇撇嘴,轉身和唐海冰一起離去……
"別走!"
方茴驚醒時淚流滿麵,她竟然覺得這個夢無比真實,至少那種無可挽回的錐心之痛是真的,讓她一陣陣心有餘悸。
第二天上學,方茴因為這個夢很沒精神,喬燃跟她說話,她都回答的恍恍忽忽的。陳尋吃完飯後坐在她後邊的桌子上,方茴一直發呆,連頭都沒回。
"嘿!想什麼呢!"陳尋拿手裏的棒棒糖敲了她頭一下說。
方茴猛地一哆嗦,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怎麼了你?"陳尋忙跳下來,走到跟前彎下腰說。
"沒事。"方茴玩著手裏的塗改液說,"你嚇我一跳!怎麼神出鬼沒的!"
"什麼呀!我都坐那兒多半天了!吃棒棒糖麼?要桔子的還是草莓的?"陳尋問。
"桔子。"方茴隨口說。
"桔子……"陳尋翻了翻兜,笑著說,"我忘了,桔子就是我嘴裏這個,隻剩草莓的了。我就舔了兩口,你要不嫌棄,就湊和吃吧。"
"哦。"方茴茫然的點點頭。
陳尋本來是跟她逗貧的,沒想到她根本沒聽進去,一點反應都沒有。看著她心不在焉的樣子,陳尋疑惑地問:"方茴,你今天怎麼這麼不對勁啊,剛才上語文課時我就發現了,你趴了得有半節課,到底是怎麼了?"
"陳尋……"方茴認真地看著他說,"我昨天做了個夢,我夢見你和唐海冰一起走了,我一直叫你,可你沒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早晚有一天,你會跟他們走,我最後還是留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