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對平日裏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獨生子女們來說,軍訓是件很辛苦的事。
早上五點多鍾起來,把被子疊成豆腐塊,就被帶著去操場上跑個八圈十圈,然後才去吃早飯,據說還是改善了的夥食,不過也就是饅頭醬豆腐醃蘿卜幹。飯都是站著吃的,每天有值日生把飯事先分發到每個人的飯盒裏,之後再統一刷洗。初秋的早上總有點薄寒,在水管子底下衝著水,慢慢的水就比手溫了,可見手冰到什麼程度。早飯後即要去訓練,先站半小時軍姿,然後立正稍息蹲下起立向右看齊,齊步走正步走跑步走,一二一二的頻率一直要持續到中午。午飯前列隊唱《團結就是力量》,聲音小了還要重唱,直到教官滿意才能進去吃飯,午飯仍不算豐盛,主食是大米飯,兩樣炒菜一葷一素。飯後可以休息一個小時,基本上大家都回到宿舍躺平,小睡一會兒或小歇一會兒,等下午集合時間到了,再不情不願地下樓。下午訓練項目和上午一樣,隻不過日頭曬著更加熬人。站軍姿的時候偶爾也有學生昏倒,老師和教官忙抬著到醫務室,周圍的人一臉羨慕的神色,恨不得自己也暈過去才好。晚飯前同樣要唱歌,飯後稍作休息,晚上教官和老師還總集合訓話,衛戌區的蚊子就這麼被鮮嫩的血養了起來,拍巴掌聲此起彼伏,但如果聲音大了,少不了又是一刻鍾的軍姿。
頭兩天特別不好捱,劉雲嶶天天在宿舍裏哭著給家裏打電話,說要回家。薛珊在床頭用圓珠筆畫杠,每天向大家通報還有多少天可以凱旋。李琦則是一回來就打開行李給大家分吃的,部隊的夥食她幾乎沒吃,每天全靠這點零食撐著呢。方茴兩條腿站得都腫了,但她覺得最難受的還不是訓練,而是沒陳尋的消息。到了這裏一切簡直太難了。每天早上起來跑步她都奮力地在人群中搜索陳尋的影子,可透過淡淡的薄霧根本看不真切,偶爾相似的身影在眼前一晃,在扭頭看就找不到了。
一直過了四五天他們才慢慢適應了,和教官混熟了些,訓練也不再那麼刻板,休息的時候各排之間還在教官的帶領下拉起了歌。這時方茴終於看見了陳尋,他特別活躍,總是站出來喊口號。一會朝五連喊:“一二三四五,我們等得好辛苦;一二三四五六七,我們等得好著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你們到底有沒有!”一會又朝二連喊:“讓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樣,像什麼?小綿羊!”有時候他也會朝方茴的連喊:“一連女生來一個,一連的喲麼好嗨,來一個喲麼好嗨……”這邊女生也不甘示弱,幾個活分的站出來和男生對著拉歌,其中一個嗓子洪亮,生生把陳尋的聲音蓋過去了一半。
方茴遠遠地瞅著陳尋,頭趴在支起的胳膊上笑,也不知道他往這邊使勁嚷的時候能不能看見自己。旁邊的李琦捅了捅她說:“偷偷看誰呢?都快笑開了花了?”
“沒有,看他們拉歌,真有意思。”方茴忙扭過頭說。
“得了吧,肯定是看九連拉歌那個帥哥呢!對不對?”薛珊狹促地說。
“哪個哪個?是站在最前麵的那個麼?”劉雲嶶也湊過來說,“我知道他,我同學和他一班,說是叫陳尋,可帥了!”
“你這麼快就掌握情報了?看上人家了吧?”李琦笑著說。
“你說得可真庸俗!思想太複雜!咱們學校這麼多歪瓜裂棗,還不允許我看看帥哥洗洗眼睛啊!是不是方茴?”劉雲嶶仰起臉說。
“嗯,是啊……”方茴訕訕地回答,再不去看陳尋了。
陳尋和宋寧能說會道,早就跟教官混的鐵熟了。陳尋被任命為他們班的班副,宋寧跟著他跑了不少地,也偷了不少懶,經常到教官那裏去玩。“9.11”就是他們最先看到的報紙,然後傳遍了整個訓練基地。
剛聽到這個新聞的時候大家都有點興奮,說實在的,我們這麼大的孩子可能對美帝國主義都有點不待見,從小的教育讓我們很有愛國情操,對曾欺壓過中國的國家都懷著些厭惡。但慢慢看了堪比好萊塢大片的鏡頭,看著絕望的從摩天大樓往下跳的人,看著曾經地標性的建築化為一片廢墟,看著鮮血與眼淚,每個人的心裏多少有些沉痛。畢竟在這場災難中死去的大多數是普通的人,他們明明可以平安終老,卻被硬生生地掐滅了生命之火。生靈可貴,沒有人可以去隨意決定別人的死亡。
熱鬧地談論了兩天9.11和本拉登,陳尋與宋寧又清閑了下來,那天下午訓練完,他們一起晃晃悠悠地去給家裏打電話,結果到了電話亭才發現隊已經排了小二十人。陳尋懊惱地大叫一聲說:“靠!叫你丫快點你非在宿舍磨蹭!這得等哪輩子去呀!”
“你還說我!要不是你丫在食堂幫咱們班女生拿飯盒,咱肯定第一個!”宋寧氣餒地站在最後一個說。
“那也是你在旁邊使勁跟人貧的,老大擺了六個飯盒,你都還沒講完你怎麼考上咱們學校的!”陳尋白了他一眼說。
“切!你還別白愣我,告訴你我可沒給你排隊,你一會別加塞兒!往後站啊!”此時宋寧身後又站了幾個人,他幸災樂禍地衝站在隊外的陳尋說,“要不你叫聲好聽的,我就勉強個你騰個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