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公收斂笑容沉吟道:“黑伯,找景監說說,備一份不俗的禮物。天放晴以後,即刻去五玄莊拜訪前輩。”
“君上放心,我即刻找景監內史商議。”黑伯冒著紛紛揚揚的大雪出宮去了。
三天後,大雪初晴,整個櫟陽城卻還是埋在雪中一般。太陽雖然無力,卻是非常的晃眼。按照景監的意思,最好是等兩天再去拜訪五玄莊。秦孝公卻很是著急,認為不能拖延。於是在午後時分,孝公景監一行人踏著陷入膝蓋的深雪來到那條小巷。到得五玄莊門前,隻見大雪封門,毫無鏟雪掃雪的痕跡,秦孝公心中一涼,莫非老人又走了?景監上前輕輕叩門有頃,粗簡的木門“吱呀”開了半邊。一個少女探出頭來,正想問話,卻看見孝公在後相跟,驚喜之情油然而生,脫口笑道:“呀,忘劍士也,快快請進。”孝公素來莊重,但卻被玄奇這滑脫出來的俏皮稱謂引得笑了出來,“若那把劍不拿,就成了不拿劍客,我就整日來取劍了。”少女燦爛的一笑,側身開門讓進客人,轉身向屋內高興叫道:“大父大父,忘劍公子到了。”大家竟是一齊笑了起來。孝公這才注意到玄奇背了一把短劍,外穿了一件白羊皮長袍,裏邊卻是緊身束裝,好象要出門遠行的樣子,心中不禁一緊。
這時,老人正從屋內走出,身背鬥笠和一個青布包袱,一身短裝粗布衣,顯然是要遠行了。孝公忙深深一躬,“大雪阻隔,渠梁來遲,不想卻擾前輩遠足,尚請鑒諒。”老人爽朗笑道:“故人臨門,幸甚之至。雲遊遠行,原無定期的,請入內就座。”說話之間,少女玄奇已經進屋打開了苫在家什上的粗嘛布,重新生起了木炭火,架起了煮茶的陶罐,不聲不響卻又熱情親切的關照孝公和景監入座,又立即到院中安排抬禮盒的黑伯一行到偏廂就座。片刻之間,一切都井然有序起來。老人也卸去行裝,換上一件羊皮長袍,悠然坐到案前。
孝公指著景監道:“前輩,他是我秦國內史景監。”景監便對老人深深一躬。
玄奇正在煮茶,微感詫異的笑道:“他是內史,那你是誰?”
景監道:“前輩、小妹,他是我秦國新君。”
老人絲毫沒有感到驚訝,微笑拱手,“貴客臨門,茅舍添輝了。”玄奇卻是怔怔的看了孝公一眼,明亮的目光漸漸暗淡下來。孝公笑道:“小妹妹莫待我以國君,當我是一個朋友可好?”誠懇的目光中有著顯然的期待。玄奇默然,繼之一笑,悄悄退出房中。
孝公向老人再度一躬,莊重謙恭的開口,“前輩,前日雪夜倉促,未及細談,今日特來拜望,懇請前輩教我。”
“國君來意,我已盡知。秦國之事,老夫自當盡綿薄之力。然則隻能略為相謀,不能身處其事,請萬勿對老夫寄予厚望。”
“前輩,莫非罪我敬賢不周?”
老人大笑道:“非也。老夫閑散一生,不求聞達於諸侯,更不堪國事繁劇之辛勞。我師曾言,我是散淡終身逍遙命,強為入仕必自毀。另者,老夫從不研習治國之道,對政務國務了無興味,確無興邦大才啊。”
“前輩對世事洞察入微,見識高遠,卻何以篤信虛無縹緲之學?莫非前輩覺我秦國太弱,不堪成就王霸之業?”
老人微微一笑,略頓一頓道:“國君可知曉我是何人?”
孝公一怔,“五玄莊主人。不敢冒昧問及前輩高名上姓。”
第五章 秦國求賢令求賢令應運而出(5)
刹那之間,老人眼中淚光瑩然,不勝感慨道:“國君誠摯相求,老夫不忍相瞞。我乃秦穆公時百裏奚的六世孫……我豈能對秦國無動於衷?”
秦孝公驚喜交集,肅然離席站起,撲地拜倒:“百裏前輩,嬴渠梁不肖來遲。”
百裏老人扶起孝公,黑發白發交臂而抱。玄奇正走到書房門口,見狀默默拭淚,明亮的目光久久注視著孝公。良久,二人分開,都是唏噓拭淚。景監站起來肅然躬身道:“百裏前輩隱士顯身,君上得遇大賢,可喜可賀。”
玄奇揉著眼睛一笑,“大父知道自己忍不住,早早想走,又沒走脫,天意也。”
百裏老人悠然一歎,“是嗬,天意使然。不瞞國君,穆公辭世後,先祖百裏奚回楚國隱居修身。先祖臨終前曾預言,秦國百餘年後將有大興,囑後代遷回秦國居住,但不得任官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