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津渡處在橐水入河的交叉處。春秋早期,這裏叫茅戎邑,是戎狄部族的一支——茅戎的遊牧區域。後來戎狄部族在中原如洪水泛濫,齊桓公便九次聯合諸侯,合力驅逐從四麵八方侵入中原的戎狄部族。幾次血戰,茅戎部族的殘餘人口也被趕出了中原。這塊水草豐茂卻不適宜耕種的土地,從此便淪落為荒蕪的草灘河穀。茅戎人開辟的渡口也變成了荒野古渡。有酷愛古跡的士子們感念齊桓公的驅戎大功,便在茅戎邑的古城堡廢墟上建了一座茅亭,以做憑吊懷古之念物。茅津渡南岸數十裏便是函穀天險。西入函穀關,半日便可到達秦國目下的控製疆域。

看看已到茅亭,白雪笑道:“千裏送君,終須一別呢。最後這段路,我們走走吧。”

“對,應該走走了。”衛鞅笑著下馬,向白雪伸出一隻手。

白雪搭著衛鞅的手跳下馬來。此時夏日噴薄而出,朝陽照得白雪臉上細汗津津。衛鞅從懷中掏出一方白色汗巾遞過來,“小妹,擦擦汗。”白雪明亮的眼睛深情的望著衛鞅,臉上飛起一片紅暈,睫毛斂起嬌聲道:“你來擦也。”衛鞅看看白雪近不盈尺的秀美麵龐,慢慢伸出顫抖的手,在她寬闊潔白的額頭與上輕輕沾拭。身體卻是輕輕一抖,依偎在了衛鞅肩頭。一種生平從未體驗過的奇異感受,如驚雷閃電般從衛鞅周身掠過,他猛然丟開馬韁,伸開雙臂將她緊緊抱在懷裏,嘴唇不由自主的貼上了白雪滾燙的麵頰與顫抖的雙唇。白雪低低的一聲呻吟,軟軟的倒在深深的葦草中厖兩馬交頸嘶鳴,茫茫的葦草綠浪淹沒了它們的主人。

良久,兩人從葦草長波中浮了起來。白雪眺望著朝霞照耀下的滔滔大河,“真想化作大河之水,伴君西去。”

衛鞅攬著白雪的肩膀:“我,多想留下,永遠與你相擁相伴。”

“出息了你?這是真話麼?”白雪噗的笑了。

衛鞅大笑一陣,“要我真是個商人,做你的白門總事多好?”

“真是個商人,我要你何來?”白雪咯咯笑了。

“一介布衣,竟有美人如斯。看來嗬,造物還算公平。”衛鞅誇張的作出一副陶醉的樣子,逗得白雪大笑起來。

笑了一陣,衛鞅正色道:“小妹,我還得告你一件大事。”白雪驚訝道:“大事?我不知曉?”衛鞅點頭,“這件事頗為麻煩,因我沒想好妥善對策,所以沒對你講。公子卬有不良之心,意欲將你納為魏王王後,還是想讓我從中與你溝通呢。”白雪長籲一口氣,笑道:“你這不溝通了麼?”衛鞅哈哈大笑,“你卻意下如何?”白雪輕輕啐了一口,明朗笑道:“你就放心去吧。我還以為何等大事呢,嚇得人心跳。”衛鞅道:“昨夜那人,說三日內有糾葛,我想定是公子卬要逼我扯出你來。你得謹慎應對呢。”白雪笑道:“你不走,我豈能不出來?你走了,我又何須出來?找我不見,這件事不就湮沒了?白雪不想見誰,誰也就永遠休想找到她。是麼?”衛鞅笑道:“是啊,天火無焰,豈有尋常蹤跡?”白雪臉一紅低聲笑道:“隻有你,解了我的秘密。”衛鞅揶揄笑道:“其實啊,我倒是真心喜歡那個布衣小弟呢。”白雪嬌嗔道:“喲,那就讓他跟你得了。”

第六章 衛鞅入秦茅津渡兩情惜別(2)

說話間已是日上三竿,晨風搖動葦草,一艘小船向渡口悠悠漂來,梅姑在船上遙遙招手。

“梅姑來得好快,我們走吧。”衛鞅不舍的歎息一聲。

“等會兒吧。”白雪叮囑道:“櫟陽那家客棧的執事是老父的門客,實則是一位風塵隱俠。事有眉目之前,你就住在那裏不要離開,他會幫你的。我在那裏存儲了萬金之數備你急需,不要吝嗇噢。”

衛鞅一怔,“萬金?你呀,如果秦國也要用錢活動,我就馬上離開。”

“離開?到哪兒去?”

“和你泛舟湖海,與範蠡西施一般,永遠不涉政事。”

白雪悠然一歎,“君有此言,白雪足矣。古人雲,冬有雷電,夏有霜雪,然則寒暑之勢不易,所謂小變不足以妨大節。隻要心正,金錢未必不能用於官場。君之內性,強毅剛烈,疾惡如仇,初入秦國,萬莫以官場瑕疵萌生退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