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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法開始以來,尤其是推行新田製以來,老秦人似乎忘記了節令。往年霜降一過,田野淨光,就進入了漫長的窩冬期。早晨開城,除了幾撥外國商旅,農人幾乎無人出進。目下可不一樣了,早城未開,已經有人牽牛執耒成群結隊的在城門洞等候出城。巳時一過,又有絡繹不絕的女人孩童提著陶罐竹藍出城送飯,或有牛車不斷的拉著從田中砍伐的樹木進城。太陽落山,人們才依依不舍的離開土地,陸陸續續的回到城裏。櫟陽令王軾已經將城門開關的時間改了三次,國人還是埋怨開城太遲閉城太早。王軾無奈,稟報左庶長府。衛鞅下令,改為五更開城二更關城,簡直隻差幾個時辰便是晝夜開城了。這在刀兵不斷的戰國,可是驚人的早開晚閉,除了魏國安邑、齊國臨淄,櫟陽便是第三家!國人們喜氣洋洋,忙忙碌碌的收拾整治自己的土地,準備來年春天掙個大年成,竟是出城更早,回城更晚。農人一振作,城內工匠商賈也忙了起來,東西有人買了,農具、鐵器、粗鹽、布帛等需要量大增。工匠們要擴大作坊,商賈們要擴大鋪麵,外國商人要進來開店,秦國商人要出去采購。如此一來,櫟陽城竟然整日整夜的有人要出出進進,將一個小城堡搞得熱鬧非凡,生氣勃勃。左庶長府直接下令王軾,晝夜開城!

這可是天下獨一份,那個國家也不敢做的事。衛鞅卻笑著說:“當年吳起尚說,固國不以山河之險。況乎今日?況乎變法之世?”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車馬中,一輛篷車轔轔出城,趕車的依然是那個騎馬少年。

城內的渭風客棧掛起了“屋漏停宿”的大木牌,大門緊緊關閉了。一個身穿黑色布衫的中年人牽馬從偏門走出,翻身上馬,從容出城。

篷車駛向櫟陽城南的河穀,又轔轔進入河穀南麵的山林之中。秋野山岡,樹木蕭疏,眼界很寬,但卻難以看清這片岩石嶙峋的山穀。篷車在隱蔽處停了下來,少年下馬笑道:“吔!好去處,誰都找不見呢。”篷車裏一陣笑聲,走出一個白巾青年笑道:“又不是作賊,怕人找見麼?”少年做個鬼臉,“我才不怕,有人怕呢。”白巾青年笑道:“小妮子!快看看,侯大哥來了沒有?”少年一縱身便飛上了一方高高的岩石,手搭涼棚一望,“來了,侯大哥騎術滿高吔。”白巾青年笑道:“侯大哥本領你還沒領教過呢。二十年前就是著名劍士了呢。”少年跳下岩石,“那就好,我們三個就行了,何必再找人呢?”白巾青年板著臉道:“做事要的是成功,不是逞能,明白?”少年吐吐舌頭笑道:“明白,公子大哥。”

但聞林外馬蹄聲響,一個黑衣騎士已經從林間小道飛上山頭林中。到得岩石後麵下馬,從容拱手道:“公子到了。”白巾青年笑道:“侯大哥,挺快。先將我們的車馬安頓下來吧。”黑衣騎士道:“不難。當年我修這個貨倉大著呢,你們來看。”便將馬拴到一棵大樹上,領二人來到小山頭背後。山頭背後是陽麵,一片樹林在錯綜零亂的岩石縫隙中生長出來,枝蔓紛拏,灌木叢生,覆蓋了這片嶙峋嵯峨的岩石山頭。

“這兒有什麼呀?”少年的馬鞭抽打著枯黃的草稍。

黑衣人笑道:“別急,跟我來。”便繞過幾塊山石,來到一個低窪避風的山坳,撥開山體的一片灌木,一個山洞便顯露出來。“跟我來。”黑衣人走進山洞,白巾青年和少年跟著進入,發現山洞裏空蕩蕩一無物事,隻有暖烘烘的幹燥氣息和腳下的敗草枯葉,怎麼看也是一個空蕩蕩的尋常山洞。“侯大哥,這就是貨倉麼?”少年驚訝。黑衣人沒有答話,走到洞底,刨開腳下的亂草,在一塊大石上連跺三腳。片刻間,隻見山洞盡頭的大石軋軋分開,一個寬闊的洞口頓時顯現出來!

“侯大哥,用心良苦嗬。”白巾青年點頭讚歎。

“姑娘有所不知,白公在世時,要求開在每個諸侯國的店麵,都必須有隱蔽的秘密貨倉,既能就近儲存貨物,又能防止被戰亂洗劫。我是學白公的。後來打仗不停,不再擴大商事規模,這貨倉也就用處不大了。”黑衣人頗有感慨。

“不,用處照樣大,目下秦國可是大商機來了呢。”白衣青年興致勃勃。

“姑娘有心商機?”黑衣人頗是驚喜。

“我呀,老父說了,不是經商的材料。我是說,侯兄可以在秦國大做一番了。”

黑衣人大笑,“好吧,過了這一關再說。”

“哎,侯大哥,裏邊儲存水和食物了麼?”少年急迫的問。

“有。還有喂馬草料呢。戰亂一起,這裏便是我們的藏身之地。”說著,黑衣人便前行走進,白巾青年與少年也跟進洞中。隻見主洞寬敞,約有十丈方圓,洞中間是石桌石凳,角落裏是拴馬樁與馬槽。主洞四周有六個封閉的小洞,顯然那便是真正的貨倉。黑衣人指著小洞道:“小洞隻有兩個儲存貨物了。昨夜我已經將另外幾個小洞重新收拾,可做安歇之地。這洞中冬暖夏涼,惟有水源稍稍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