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1 / 2)

秋月已上東山,玄奇在茅屋裏做了野菜餅和米粥。孝公生平第一次如此貼近的看女子下廚,見玄奇圍著粗布圍裙,又顯得明豔本色,不禁一股溫暖湧上心頭,暗自感慨隱居田園的愉悅灑脫,自己卻偏偏無緣。片刻之間,青綠的野菜麵餅和金黃的米粥便擺在了木幾上,孝公胃口大開,吃喝得嘖咂呼嚕,聲氣大作。玄奇笑得不亦樂乎,“我的國君大人,你慢點兒好麼?饞相!”便拿麵巾輕拭他額頭汗水,孝公高聲道:“再來一碗!”理直氣壯的樣子儼然夫君。玄奇拍拍他的頭,“吆喝什麼?村漢一般。”孝公慨然道:“村漢好啊,一個老妻三間屋……下邊什麼來著?”玄奇咯咯笑得彎腰蹲在地上,眼中卻閃著晶瑩的淚光,上氣不接下氣,“冬來,火炕,春來……”卻不再說了,轉身盛粥。

“哎,這春來如何?”

玄奇悠然一歎,“春來哭啊。”

孝公笑道:“這詞兒不好,春來哭甚?”

“暖陽陽,餓斷腸。不哭麼?”

孝公恍然歎道:“是了是了,難怪孔夫子沒有沒有將它編進《詩》裏呢。”

玄奇揶揄道:“村漢好麼?”孝公默然一歎。

吃罷晚飯,明月已到中天。玄奇領著孝公在河穀漫步。孝公猛然問:“小妹,你一個人如何在這裏維持生計?能自食其力?”顯然,這個問題一直擱在他心頭。

第九章 政俠發難陳倉河穀的苦行莊園(5)

玄奇笑道:“做國君就是傻。給你說吧,每一個墨家子弟,在總院之外都有一個自立的小田園。這些小田園必須是自己親手開墾的,一則做在外遊學的根基,二則是總院在各國的活動根基。這片河穀小園,是我在三年之間斷斷續續開墾的。你來看,這裏是我的穀田,小十畝,足夠吃。這裏是菜田,大約一畝,也夠了。山上,還有取之不盡的藥材野菜呢。”

“那還有衣服、農具、其他所需器物呢?”

“換呀。拿我不用的東西到集市上換。”

“你拿什麼換?家徒四壁,有用不上的物事?”

玄奇笑笑,“我的國君,你還真得好好學學呢。你看,這是兩株桑樹,那一株細小的是女桑,那株高大的叫柘桑。記得孟子的話麼?”

孝公恍然笑道:“啊,孟子曰,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

“如此便是了。”

“話雖如此,可這兩株桑樹,究竟能做甚物事?我終不明白。”

玄奇咯咯笑著,“你也就是問我吧。”掰著指頭訴說起來,“聽好了。三年桑枝,可以做老杖,三錢一支。十年桑枝,可做馬鞭,一支二十錢。十五年幹枝,可做弓材,一張弓兩三百錢。做木屐,一雙百錢。做劍柄刀柄,一具十錢。二十年老桑,便可做軺車良材,一輛軺車,可值幾多?曉得麼?”

孝公驚訝道:“軺車一輛,萬錢左右呢。”

“是啊。桑樹還可做上好馬鞍。桑椹則可食可賣。我那株柘桑盡皆寶貝,柘桑皮是藥材,也還是染料,能染出柘黃色絲綢呢。柘桑葉喂蠶,其絲異常細韌,可做上好琴弦,清鳴響徹,勝凡絲遠矣。凡此等等,豈不能換來等閑日用之物?那株女桑更寶貴,不對你說了。”玄奇一口氣說來,竟是珠玉落盤般脆亮。

孝公不禁感慨歎息,“我隻知公室之桑,由國後於春三月沐浴而種,可絲衣。竟不知桑樹有此等諸多用途,何其蠢也!”

玄奇大笑,“蠢蠢蠢!蠢哥哥!”拉著孝公雙手,“想不想聽我奏琴?”

“好啊,我正想聽聽柘蠶絲做的琴弦呢。”

玄奇高興的搬出古琴,安放在穀草垛旁的一塊青石上,又恭敬的燃了一柱香插在琴前香爐裏,坐正身子,輕撥琴弦,一陣清亮渾厚的叮咚琴聲便在穀中蕩開,典雅曠遠。玄奇望著圓圓的秋月,輕聲吟唱:陳倉河穀兮渭水之陽養育斯人兮慰我肝腸女桑柘桑兮齊我百物禾田菜園兮做我穀倉淙淙流水兮琴聲泱泱山月皎潔兮與訴衷腸鬆濤嗚咽兮入我夢鄉青燈黃卷兮流我時光今欲別去兮誰做惆悵女兒依依兮戀我陳倉戀我陳倉兮永莫相忘衣食父母兮山高水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