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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拱手一禮,微笑道:“利害衝突,豈能井河無犯?秦國與魏國相鄰,秦國商市乃我白門商家之最佳區域從魏文侯至今,我白門在秦國經商已有三代,然均無起色。其中根本,便是秦國貧窮,庶民購買力太弱,以致白門無以伸展。及至秦國變法,隸農除籍,井田廢除,土地私有,民得買賣,加之激賞軍功,懲治疲惰,舉國一片生機勃勃。秦國無論官署庶民,財貨需求大長,手頭買力驟增。當此之時,乃我商家牟利之千古良機也。奈何墨家不知世情,不明潮流,竟視變法為暴政,視變法衛鞅為權臣酷吏,必欲殺之而後快。試想,衛鞅一死,秦國複辟,商市必得萎縮,財貨必得大跌,我白門辛苦等候百年之良機又將失去。當此之際,禽子若我,又當如何?”

一番話娓娓道來,竟大出墨家預料。墨家明於治學,精於工理,通於兵戎,勇於救世,卻惟獨對商家蔑視有加,對商市不屑一顧,對商情一無所知。舉凡行止,皆以大道為準繩,何曾想到過商人這一塊?如今竟有一個大名赫赫的商政世家橫空飛來,大談商機牟利之道,而且以此為利害衝突之根本,如何不教正氣凜然的墨家一頭霧水?公然否認這種利害麼?大為不妥。戰國之世,大商家已經是縱橫天下的實力派人物,整個商人的地位已經不象春秋時期那樣卑賤。天下著名學派即或心存蔑視,也已經不再刻薄的咒罵商人。墨家作為震懾天下邪惡的顯學名門,豈能在公開論戰的場合,否認一個舉世皆知的大商家的利益所在?禽滑厘縱橫天下,十年前已經是公認的諸子人物,豈能不明白其中的微妙與尷尬?所以一時間竟是不能立即接話。

鄧陵子身為被襲擊的當事人,心念隻在細節之間,見禽滑厘愣怔,厲聲喝道:“休得逞商人機巧!一個商人,何來數十名一流劍士包圍墨家?從實供認,你是何門鷹犬?受何人指派?”

白雪冷笑,“請問足下,墨家乃一個學派,何來數百名劍士?方今戰國之世,舉凡豪族名家,門客劍士數百上千者不知幾多,鄧陵子身為墨家四大支柱,難道一葉障目到如此閉塞?據實而論,我白門多有生意,商旅迢迢,山高水遠,豈能沒有一流劍士數百名?”

“既有劍士,何不堂堂正正較量?何故縱火鐵坊,嫁禍墨家?”

“那是我白門不想與墨家殺人為仇,隻想將墨家趕出櫟陽,故而不得已為之。至於縱火鐵坊,給秦國帶來損失,白門自當謝罪賠償,與爾墨家卻無幹係。”白雪氣靜神閑,說得鄧陵子麵紅氣喘,竟是無言以對。

禽滑厘心知不能在這件事上再糾纏下去,便岔開話題問:“請問百裏子,何時與商家結緣?到此何幹嗬?”

百裏老人笑答:“禽滑子何出此言?老夫半生雲遊,深受你師兼愛牽累,逢人皆是友啊。沒有老夫,他們如何進得這神農大山?另有一則,我師聞得墨家受阻,特捎書與我轉交你師,共析疑義。”說著便從懷中摸出一個竹筒遞過。

禽滑厘見是鬼穀子書信,連忙拱手做禮接過,“如此謝過百裏子,禽滑厘當親自交於老師。”隨即肅然正容道:“諸位既來,都是我墨家貴客,請參與墨家論政。方才插題,揭過不論,繼續正題之爭。”

主辯席一人站起,敦厚威猛,冷冷發問,“嬴渠梁,苦獲問你,何謂暴政?”這個苦獲,即是陳倉道活擒秦孝公未遂的主將,又是在櫟陽秘密查詢秦國暴政的主持者,語氣顯得信心十足。

秦孝公:“政之為暴,殘苛庶民,濫施刑殺,橫征暴斂也。”

“好!渭水決刑,一次殺人七百餘,渭水為之血紅三日,可算濫施刑殺?”

秦孝公慨然道:“亂世求治,不動刑殺,雖聖賢不能做到。事之症結,在於殺了何種人?如何殺之?秦人起於西陲,悍勇不知法製,私鬥成習,遊俠成風,疲民橫行鄉裏,良民躬耕不寧。輒逢夏灌,舉族械鬥,死傷遍野,渠路皆毀,大損耕作。當此之時,不殺械鬥之主謀、凶犯及遊俠刁民,何能平息民憤安定秦國?墨家但知決刑七百,可知裹入仇殺械鬥者何止千萬?其二,渭水決刑,乃依法刑殺。法令頒布於前,疲民犯法於後,明知故犯,挑釁國法,豈能不按律處決?墨家作為一個學派,尚有私刑加於弟子,秦國乃一國家,何能沒有法令刑殺?向聞墨家行事周嚴,可否舉出不當殺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