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鞅笑道:“我變通了一下,自帶糧草者如數抵去賦稅,如此可免來回運輸周折,老百姓都很高興。各縣吏員隻管督導做工,糧草一點兒沒費心。”
“好啊,秦人還是富了,春荒時節尚有餘糧,談何容易!”
瑩玉笑問,“大良造啊,離新都還有多遠嗬?”
雖然是官稱,瑩玉卻說得親昵玩笑一般。衛鞅不禁笑道:“若放馬馳騁,一個時辰可到。緩行踏勘,兩個多時辰吧。”
“河裏隻見石料,木材從哪兒來啊?”瑩玉又問。
“木材比石料好解決。隴西、陳倉、大散嶺,都在渭水兩岸,順流放排,快捷便當。如若不夠,還有南山林海呢。”
“大良造嗬,”秦孝公似乎想起了什麼,“我們的工師行麼?城防、宮殿、街市,要擺布好談何容易?秦國沒有建過大都城啊。”
衛鞅笑了,“君上,如今我們的工師卻是不愁了。其一,六國援助,尤其魏國最熱心。”
“哎,日出西山不成?魏國如何援助秦國?”瑩玉驚訝得合不攏嘴。
孝公大笑,“真傻!哪是黃鼠拜雞,想摸清我們新都的底細,能要麼?”
“其二,六國大商人爭相包攬,還有找景監重金賄賂於我的。”
“噢?他們沒有條件?”瑩玉似乎也明白了許多。
“自然有。新都給他一條街。”
秦孝公輕蔑笑道:“商之為奸,竟至於此啊。”
“其三,墨家派相裏勤下山,願率一百名弟子做大工師,幫我建造秦都。”
秦孝公恍然大悟,“啊,墨子大師,好!原來大良造的寶押在此處!”
瑩玉頑皮的一笑,“吔,一說到墨家,大哥準高興!”秦孝公和衛鞅不禁同聲大笑。
談笑間遙遙可見一道高塬橫在右手,西來的渭水河道拐了一個大彎,好象驟然被折斷一般。衛鞅手中馬鞭遙指高塬,“君上,當地庶民將這座山塬叫北阪 。躍上北阪,可鳥瞰新都地貌。”秦孝公笑道:“自當一看。”
衛鞅一揮手,馬隊便馳上高塬。眾人立馬遙望,頓感胸襟開闊——
高塬之上,仍然是平坦的土地伸向遙遠的北方。渭水平原從北阪開始,形成第一道土塬,而後逐次向北方推進,一道塬高過一道塬,直到變成莽莽蒼蒼的高山密林,變成北地郡和上郡的山地高原。第一道躍起的北阪,在渭水北岸形成了一個向南麵張開的巨大的弧形,渭水自西而來,在北阪腳下驟然折向東北,沿著北阪東流六十餘裏,又沿著北阪東塬折向東南,再驟然東折,一湧而入大河!雄峻的北阪好象一個巨人張開了雙臂,將渭水攬進了懷抱。北阪塬根至渭水河道,是寬約三四十裏的廣闊穀地。秦國的新都就要建在這片東西六十餘裏、南北三四十裏的穀地的中央地帶。
秦孝公一看就明白,這片夾在北阪與渭水之間的廣闊穀地,實在是關中平原的一塊腹心險地。縱有強敵可以攻破東麵的函穀關、武關或西麵的大散關,進入關中腹心,這塊依山麵水縱深寬闊的穀地,也完全可以展開兵力憑險據守,至少可以從容不迫的向北阪撤退,進入北邊的山塬地帶再行周旋。而在目前,魏國還占據著函穀關天險和華山要塞,關中東麵已無險可守的情勢下,這塊北阪穀地更顯得尤其重要。相比於櫟陽的孤城一片四麵平川,北阪之地簡直就是四麵要塞的金城湯池!
衛鞅笑道,“陰陽家說,北阪乃興秦聖地呢。”
“噢?何以見得?”秦孝公大是興致。
“君上請看,這巍巍北阪,乃天賜王座。這滔滔渭水,乃龍行於前。被山帶河,南麵而坐,正成王天下之大氣象也。五德說以為,秦為水德,水性陰平,正應以法治國而大出於天下。渭水逶迤於王城,正應彰顯水德之兆。佳水於前,北阪於後,正是聚合王氣之形勝要地。”
秦孝公微笑,“大良造也精通陰陽五行說?真相信麼?”
衛鞅低聲笑道:“民心即天心。庶民信之,君上難道不信麼?”
秦孝公恍然大笑,“好!與民同心。秦國當興,如何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