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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駟謹聽教誨。話一出口,嬴駟就有些懊悔,生氣自己不由自主。從少年時候起,嬴駟就有些怕這個冷峻淩厲不苟言笑的權臣。他覺得這個人生硬得不近人情,幾乎不和任何人私下交往,除了國事還是國事,除了變法還是變法,在秦國猶如鶴立雞群一般。就連那身永遠不變的白衣,在一片粗黑的秦國殿堂也顯得那樣紮眼。這個人身上有一股無形的威懾力,誰都敬而遠之。嬴駟少時見了他就怦怦心跳。犯法“放逐”的磨練,雖然使嬴駟對商鞅有了真正理智的評價,對他的雄才大略與扭轉乾坤的功業欽佩得五體投地,但內心深處那份忌憚卻始終不能消除。他也想在商鞅麵前坦然一些自如一些,但總是不由自主的拘謹,不由自主的恭敬,比在公父麵前還窩囊,連自己都覺得有些別扭,真讓人懊惱。

商鞅卻渾然沒有察覺,侃侃道:“君上病情已經傳遍天下,中原六大戰國和洛陽周室,陸續派特使前來探視君上病情,目下都住在國賓驛館。太子以為,七國特使來意何在?是真的關心君上病體麼?”

“嬴駟以為,他們名為探病,實為探國。”

“太子所言極是。”商鞅漏出欣然微笑,“探國之本意,卻在何處?”

嬴駟沉吟片刻,竟是謙恭笑道:“敢請商君拆解。”

“自春秋以來,國強一代者屢見不鮮,國強兩代者屈指可數,國強三代者聞所未聞。此所謂,君子之澤,三世而斬。戰國以來,魏國曆文侯、武侯兩代變法,方成天下第一強國。如今,第三代魏王卻日見衰落。這是變法強國三代而弱的明證。殷鑒不遠,在夏後之世。如今我秦國曆經變法二十餘年,已隱隱然成為天下第一強國。中原戰國豈能甘心?他們盼望的,秦國新法能在君上之後改弦更張,盼望秦國的強大變成彗星,一閃而逝。而這改弦更張的希望何在?在太子,在儲君。是以,七國特使之本意,不在探秦公之病情,而在探秦國之變數。確切言之,要探清太子之心。”商鞅以他一以貫之的風格,說得明晰透徹。

嬴駟由衷欽佩商君的深徹洞察與犀利言辭,自己覺得不好說清的東西,商君竟是三言兩語便刀劈斧剁般料理開來,如此才華智慧確實曠古罕見!嬴駟頻頻點頭,“商君是說,他們要看嬴駟能否將新法堅持下去?要看嬴駟是否有治國能力?”

“正是如此。”

“商君以為,此事當如何處置?”

“君上病體虛弱,不宜接見特使。《免費txt下載》以臣之見,當由太子出麵,接見七國特使,臣陪同之。太子須得借機申明堅持新法國策之決心。否則,君上萬一不測,六國極可能聯合攻秦。”

“商君勿憂,嬴駟能做到。”

鹹陽的國賓驛館坐落在宮城外最寬闊的一條大街上。這條大街沒有民居,沒有商市,幹淨整潔,極有氣魄。當初商鞅營造鹹陽時,就對秦孝公提出“不拘周禮,營造大城,慮及後世,獨步天下”的建都主張,將鹹陽城建得宏大嚴謹,遠遠超過了周室的王城洛陽。

戰國初期,雖然《周禮》早已經崩潰,但在城堡建造方麵依然沿襲著《周禮》的基本定製。這種沿襲,雖然已經不再具有必須遵從的“王法”意義,而僅僅作為一種建築傳統被沿用,但也極大的束縛著人們對都會建造的創新。《周禮》中有一篇《考工記》,就是專門規定各級都會的建造規模及規劃方式的。其中的《匠人營國》一節,詳盡規定了天子都城(王城)與大小諸侯的都城以及卿大夫“采邑”(城堡)的建造規製:

匠人營國,方九裏,旁三門。國中九經九緯,經塗九軌。左祖右社,

麵朝後市。內有九室,九嬪居之。外有九室,九卿朝焉。九分其國,以

為九分,九卿治之。

王宮門阿之製五雉,宮隅之製七雉,城隅之製九雉。

經塗九軌,環塗七軌,野塗五軌。

門阿之製,以為都城之製。宮隅之製,以為諸侯之城製。環塗以為

諸侯經塗,野塗以為都經塗。

這種都城建造(營國)的“王法”,對都城規模(方九裏)、街道數目(九經九緯)、寬窄(王城街道並行九車,環城道路並行七車,野外道路並行五車)、宮城高度(宮門屋脊高五丈,宮殿屋脊高七丈,城牆高九丈)、等級規製(諸侯都城與天子宮城大小同,諸侯都城的幹道與王城的環城道路同,卿大夫的城堡街道與野外道路同)等都做了嚴格限製,不得越雷池半步,否則就是“僭越”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