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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可不可,而在當不當。王軾啊,你我都是心懷變法強秦之誌入秦的,而今變法有成,秦國強大,秦公卻驟然病逝。當此之時,何謂朝野第一大局?”

“自然是維護新法,穩定朝局。”

商鞅肅然道:“既然如此,我若發兵廢立,將會給秦國帶來何種後果?世族惟恐天下不亂,我等卻引出大亂之由。其時內有部族紛起,西有戎狄反水,東有六國壓境;內亂外患,新法崩潰,我等變法壯誌付之東流,秦公畢生奮爭亦成泡影。當與不當,君自思之。”

王軾哈哈大笑,“商君何其危言聳聽?平亂廢立,護法撫民,以商君之能,雷霆萬鈞,豈容四麵危機?”

“王軾差矣!”商鞅揚鞭遙指,“秦國千裏河山,郡縣四十三,部族三十六,世族根基極深,戎狄歸化尚淺,唯四百年之嬴秦部族可聚攏全局。倘廢黜嬴氏,世族與戎狄必然先亂,一旦進入大漠草原深山峽穀,何來雷霆萬鈞?”

“然則,新君昏昧,世族蠢蠢,豈不照樣大亂?”

“君又差矣!”商鞅歎息一聲,“新君護法之誌毋容置疑。此乃我長期反複證實的。假如沒有成算,商鞅豈能等到今日再來理論?況且,將鎮壓世族這件大功留給新君,有何不好?”

“商君!”王軾熱淚奪眶而出,“這樣一來,你便將麵臨深淵,難道束手待斃麼?”

商鞅坦然自若的微笑著,“王軾啊,如果需要,我們誰都會再所不惜的。護法需要力量,你們在,我也就放心了。你,回去吧。”

商鞅走了,趕上了遠遠等候的公主,縱馬消失在藍田塬的沉沉暮靄中。

王軾回來,覺得胸中鬱悶,關起門來誰都不見,隻是飲酒歎息。他想不通,為什麼一個人明明看見了即將來臨的巨大危險,還要置若罔聞?連孔夫子都說危邦不居呢,商君這個**家竟硬是不動聲色,真真的無從度量!王軾始終以為,秦國世族的力量在二十多年的變法風暴中,已經萎縮到了可以忽略不計,隴西戎狄部族在上次平亂後也已經沒有了叛亂能力,關中老秦人更是竭誠擁戴新法。商君一呼,萬眾響應,會有誰來反對?然而商君卻將國情估計得那麼脆弱,仿佛四麵八方都潛藏著危機一般,這是王軾不能接受的。明明可以轟轟烈烈望前走,為什麼偏偏要隱忍犧牲,將不朽功業拱手讓給別人?況且,商君一人之進退,牽扯到整個一層變法大臣。若有不測變故,莫說他這個鹹陽令岌岌可危,就是上大夫景監、國尉車英,以及數十名郡守縣令也都成了砧板魚肉。當此危境,豈能不竭力奮爭?

商君啊商君,甘做犧牲固然令人敬佩,然則真的有價值麼?

“稟報大人,國君使臣到。”仆人匆匆走進。

王軾醉眼朦朧的站了起來,走到大廳,“何事,之有啊?”

黑衣內侍右手舉起一麵銅牌,“國君宣鹹陽令,即刻進宮議事。”

王軾猛然清醒,這天色已晚,有何緊急國事?本當想問清楚,想想又作罷了,內侍奉命行事,能知曉個甚?整整衣裝,便匆匆登車隨內侍去了。

進得宮中但見燈火明亮,卻又越來越黑,感覺根本不是正殿方向。難道新君要在那座偏殿召見他?曲曲折折的走了一會兒,來到一座僻靜的宮中小院落前,內侍下馬請王軾下車。王軾暗暗驚訝,新君竟然住在如此僻靜的宮院麼?此時院中走出一個老內侍,身後還有一個掌著風燈的小內侍,躬身一禮,將王軾讓進小院。

一座高大的石屋孤零零的矗立在院中。小內侍推開沉重的石門,老內侍恭謹躬身,“大人請進。”王軾走進屋中,隻見四麵石牆圍滿了粗簡的書架,各種竹簡帛書雜亂無章的堆放著,中間一張長長的白木書案,筆墨刻刀俱全,就想一個窮書吏的作坊。

“鹹陽令,可知這是何處?”

王軾揶揄反詰,“我卻如何知曉?難道會是國君書房不成?”

老內侍微笑,“大人聰敏之極。這是太子府最重要的書房,每隔三日,新君就要回這間書房用功一夜。大人莫感委屈喲。”

王軾大為驚訝間,老內侍長聲宣道:“鹹陽令王軾,聽詔——!”